沈清棠在醫務室的鏡前解開繃帶時,腹部的疤痕已經完全變成了青銅色。
窗外下著雨,但不是透明的——暗紅色的雨滴砸在玻璃上,留下鐵銹般的痕跡。她用手指抹開窗上的水霧,看到操場中央的梧桐樹正在瘋狂生長,樹皮剝落后露出的不是木質層,而是密密麻麻的電路板。
“這不是雨。”蕭瑾的聲音從身后傳來。他靠在門框上,肩膀的傷口滲著藍血,手里捏著一枚被銹蝕的注射器,“是系統在清除異常數據。”
注射器里殘留的液體在燈光下泛著金屬光澤,沈清棠突然想起終端機上那句“記憶清洗進度100%”。她抓起手術刀劃向自己的手腕——
血是銹紅色的。
“你對自己真夠狠的。”蕭瑾奪過刀,刀尖卻在她掌心劃出一道口子。沒有疼痛,只有細小的青銅顆粒從傷口滾落,像一串微型齒輪。
走廊突然傳來尖叫。他們沖出去時,看到班長癱坐在樓梯口——她的左眼變成了機械瞳孔,右手指縫里漏出數據流的藍光。
“沈老師……”班長機械地轉過頭,“梧桐樹在吃人。”
梧桐樹的根系已經刺穿了圖書館的地基。
沈清棠踩著坍塌的磚石爬進樹洞,腐殖質的氣味里混著血腥。樹洞內壁布滿血管般的銅絲,最深處蜷縮著一個被根系纏繞的少女——那是三天前失蹤的語文課代表。
女孩的胸口嵌著一塊青銅面板,上面跳動著全息時鐘: 00:07:33。
“別碰她!”蕭瑾拽住沈清棠的手腕,“這是記憶提取倒計時。”
樹洞突然劇烈收縮,銅絲像活物般纏上他們的四肢。沈清棠的指尖碰到課代表鎖骨下的編碼—— T-307-1028——和那些培養艙里的克隆體如出一轍。
“救…我…”女孩的喉嚨里傳出電子音,“我不想當…實驗品…”
一根銅絲突然刺入沈清棠的太陽穴。劇痛中,她看到走馬燈般的畫面:
中年蕭瑾在手術臺邊記錄數據,而少女時期的自己正將青銅葉片塞進女孩們的眼眶。每塞一片,樹葉背面的芯片就亮起一個名字——班長、學委、課代表…
“現在你知道為什么選中這所學校了?”蕭瑾用打火機燒斷銅絲,火光里他的臉蒼白如紙,“所有學生都是你親手標記的容器。”
倒計時歸零的瞬間,課代表的軀體像沙堡般崩塌。青銅面板彈開,露出里面微型培養艙——漂浮著的不是器官,而是一枚長著人臉的梧桐果實。
沈清棠砸碎了所有培養艙。
藍色液體漫過腳踝時,她發現自己的皮膚正在溶解,露出底下青銅色的機械骨骼。蕭瑾跪在血泊里,正用螺絲刀擰開自己的左胸——
他的心臟是一團糾纏的數據線。
“最后一步了。”他把數據線插進地面的接口,“要么你銷毀主控核心,要么整個系統重啟。”
地板突然塌陷,他們墜入一個球形空間。墻壁上嵌滿監視屏,每個屏幕都播放著同一幕:不同時空的沈清棠在重復植入青銅子宮的手術。
中央控制臺上放著那把銹跡斑斑的剪刀——和皇帝用來剪臍帶的一模一樣。
“你剪斷的從來不是臍帶。”蕭瑾咳出一串齒輪,“是時間線。”
沈清棠舉起剪刀刺向自己的腹部。青銅外殼碎裂的剎那,所有屏幕同時熄滅。
暴雨停歇時,梧桐樹轟然倒塌。
樹干的橫截面上,年輪里嵌著的不是木質纖維,而是無數張泛黃的作文紙。最中央那頁寫著:
“這次我想做個好老師”
沈清棠在醫務室醒來,腹部的疤痕消失無蹤。窗外陽光正好,班長捧著作業本走進來:
“老師,期中考試要取消了嗎?”
她的眼睛清澈明亮,沒有機械的冷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