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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初露鋒芒

暮色漫進正院垂花門時,蘇檀的鞋尖剛蹭上青石板。

朱漆門內傳來瓷器碎裂的脆響,混著嫡母劉氏的尖嗓:“讓她跪著進來!”

王嬤嬤攥著燈籠的手一抖,暖黃光暈在蘇檀裙角晃出細碎光斑。

蘇檀抬眼,透過半開的門望見劉氏斜倚在酸枝木榻上,護甲尖正敲著茶盤——那是她動怒前的慣常動作。

而嫡姐蘇瑤立在案邊,指尖絞著帕子,面上是關切的愁容,可心聲卻像淬了毒的針:“讓她跪斷腿才好,省得搶我風頭。”

蘇檀喉間泛起冷笑,卻垂了眼,慢騰騰跪下去。

膝蓋觸地的瞬間,劉氏的心聲混著沉香飄過來:“那小賤人今日去當鋪,定是得了銀子。

我得想法子摳出來,給瑤瑤添妝。”

“好個蘇檀!“劉氏拍著桌案,茶盞里的碧螺春濺在蘇檀額角,“退婚當日還不夠丟臉?

竟跑到外頭拋頭露面!

當侯府的臉是泥捏的,由著你踩?”

蘇檀垂著的睫毛顫了顫。

她聽見劉氏藏在怒氣下的急切——昨日蘇瑤看中的珊瑚串要八百兩,將軍府雖退了婚,聘禮里那對翡翠鐲子還在蘇瑤房里,劉氏正愁湊不齊給新貴侍郎的聘禮。

“母親教訓的是。”蘇檀仰起臉,眼眶泛紅,“女兒也是沒法子......西院的炭錢還欠著,王嬤嬤的藥引子又貴得很。“她指尖輕輕撫過腰間舊帕,“今日在當鋪,原是想當掉母親從前賞的銀簪。

可李掌柜說那簪子是老坑銀,當不得幾個錢,倒塞給我三百兩,說是看在侯府的面上。”

劉氏的指甲“咔”地掐進掌心。

她原想聽蘇檀說得了千兩,好名正言順“收管“,如今三百兩......劉氏掃了眼蘇瑤,見她正用帕子掩唇,分明在憋笑——三百兩夠買十支珊瑚串?

當她是三歲孩童?

“三百兩?”劉氏冷笑,“當我是瞎的?

你那身衣裳的料子,比瑤瑤上月的新裙還講究!”

蘇檀順著她的目光低頭。

暮色里,月白裙裾泛著珍珠光澤——是裴硯派人送來的布料。

她聽見劉氏心聲里炸開的尖刺:“好啊,定北將軍府退了婚,倒還送料子?

莫不是那小賤人勾搭上裴硯了?”

“這是......”蘇檀咬了咬唇,“昨日在茶樓避雨,遇見位夫人。

她說這料子擱著也是浪費,便送了我。”她指尖絞緊裙角,“女兒哪敢往自己臉上貼金?”

劉氏的心聲突然亂了。

她原想借“私會外男“治蘇檀的罪,可蘇檀這說法......倒像真的。

劉氏瞇起眼,瞥見蘇瑤朝她使眼色——蘇瑤的心聲更急:“母親快逼她交出銀子!

我昨日在賭坊欠的債,明日就要清!”

蘇檀心底冷笑。

她早聽見蘇瑤昨夜與賭坊管事的對話,那筆債足有五百兩。

劉氏若真逼她交三百兩,蘇瑤的窟窿填不上,倒要急得跳腳。

“母親若嫌女兒丟臉,”蘇檀突然伏地叩首,額頭撞在青石板上“咚”地響,“女兒明日便搬去祠堂住。

每日抄經念佛,再不出侯府半步。”

劉氏的心聲“唰”地變了。

祠堂陰冷潮濕,蘇檀若真去了,過不了半月就得病——可到那時,侯府“苛待庶女“的名聲傳出去,對蘇瑤的婚事不利。

她盯著蘇檀泛紅的額頭,突然堆起笑:“瞧你說的,哪能讓你去祠堂?

快起來,明日讓廚房送碗補湯去西院。”

蘇檀扶著王嬤嬤的手起身,袖中錦盒壓得手腕發沉。

她望著劉氏堆笑的臉,又聽見蘇瑤在心底罵“廢物”,唇角微不可察地勾了勾。

西院的紫藤在夜風中沙沙作響。

王嬤嬤關緊雕花窗,把茶盞推到蘇檀手邊:“姑娘,今日我去前院送炭,聽見趙媽媽跟張媽說......”她壓低聲音,“大姑娘這兩日總往將軍府跑,昨日還見她和個穿玄色錦袍的男人說話。

那男人腰間掛著個墨玉墜子,像是......隱世商盟的標記。”

蘇檀捏著茶盞的手頓住。

隱世商盟?

她曾聽生母提過,那是掌控大晉三城商道的神秘勢力。

蘇瑤若和他們勾連......

“還有,”王嬤嬤從懷里掏出個紙包,“今日在巷口買桂花糕,聽見兩個婆子嚼舌根。

說將軍府退婚是假,是大姑娘使了手段,說您克夫,好讓她頂上。”

蘇檀的指節捏得發白。

生母臨終前的話突然浮上心頭:“阿檀,這宅子里的人心比屋檐上的冰還冷。“可如今,她有了聽心的本事——蘇瑤昨日在佛堂對劉氏說的“蘇檀八字克夫”,原是她花銀子買了個半仙編的謊話。

“嬤嬤,”蘇檀展開紙包,桂花香混著甜意漫出來,“明日你去城南找李掌柜,就說我想買他手里那本《商路圖》。“她舀了塊桂花糕,“再讓他留意,最近可有商行撐不住的。”

王嬤嬤愣了愣,隨即笑出淚來:“姑娘是要......”

“我要讓她們知道,”蘇檀咬下桂花糕,甜意從舌尖漫到心口,“從前踩我進泥里的腳,總有一日要跪下來求我拉一把。”

三日后的晌午,李掌柜的馬車停在西院外。

蘇檀掀開車簾,便聞見濃重的霉味——車廂里堆著幾箱賬本,最上面的“興和布行”四個字被水浸得模糊。

“這布行的東家好賭,”李掌柜捻著胡子笑,“欠了賭坊三千兩,今早把地契和貨倉都抵了。

我聽那賭坊管事的心腹,說這布行的染坊秘方還在,值兩千兩。”

蘇檀翻開賬本,指尖劃過褪色的字跡。

她聽見李掌柜的心聲:“這丫頭比我見過的所有掌柜都精,跟著她,準能翻了天。”

“我出八百兩。”蘇檀合上賬本,“加上我昨日押給你的那對翡翠耳環。”

李掌柜瞪圓了眼:“姑娘好算計!

那對耳環至少值五百兩,加上八百兩......”

“李叔。”蘇檀笑著遞上茶盞,“您昨日還說,想讓孫女進女學。

女學的束脩,可不止八百兩。”

李掌柜的笑聲震得車簾亂晃:“好!就依你!”

暮色又起時,蘇檀抱著賬本回西院。

轉過游廊,迎面撞上道玄色身影。

裴硯立在紫藤架下,腰間玉牌在暮色里泛著冷光。

他的心聲像春夜的雨,細得幾乎聽不見:“她抱著賬本的樣子,倒像當年在茶棚里,替老丈算糧錢的小丫頭。”

“世子。”蘇檀福身,賬本壓得手臂發酸。

裴硯望著她發間的銀簪——那是昨日他讓人送的布料裁的裙,今日已穿在她身上。

他喉結動了動,聲音卻冷得像霜:“聽說你買了興和布行?”

蘇檀心頭一緊。他怎么知道得這么快?

“我要與你合作。”裴硯從袖中抽出卷紙,“三日后,北境的羊毛要過城。

我需要商隊,你需要貨路。“他的心聲突然清晰起來:“我想護她,可直說太笨,只能用生意做由頭。”

蘇檀盯著那卷商路圖,指尖輕輕撫過邊緣的燙金紋。

她聽見自己心跳如鼓,卻垂了眼:“世子不怕我坑你?”

“你坑不了。”裴硯轉身要走,又頓住,“西院的炭,明日讓人送來。”

蘇檀望著他的背影消失在藤花里,又低頭看手中的商路圖。

月光漫過來,照見圖角用小楷寫著“硯“字——是裴硯的筆跡。

她摸了摸袖中李掌柜給的染坊秘方,又想起裴硯藏在心底的那句話。

夜風掀起裙角,她忽然笑了——這深宅里的謊,她聽得見;這商道上的局,她算得清;至于裴硯......

“王嬤嬤,“蘇檀轉身往屋里走,“把炭盆燒得旺些。”

月光爬上屋檐時,西院的窗欞映出兩個影子——一個低頭翻賬本,一個往炭盆里添炭。

而院外的紫藤架下,玄色身影立了很久,直到聽見屋內傳來輕輕的笑聲,才轉身離去,腰間玉牌撞出細碎的響,像一句沒說出口的“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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