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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退婚驚雷

定南侯府的朱漆大門外,紅綢被風撕成碎條,掃過蘇檀發間那支褪色的銀簪。

她素色裙裾沾著泥點,是方才被推搡時跌在青石板上蹭的——今日本該是她與定北將軍府世子裴硯的訂婚宴,此刻卻成了退婚臺。

“蘇姑娘這克夫命,我裴家可受不起?!?

將軍府的管家捏著退婚書,聲音尖得像針,

“上月末老夫人不過見了你一面,次日便咳血臥床,這不是克是什么?”

圍觀的貴女們掩著帕子笑。

蘇檀望著她們金步搖下晃動的珍珠,耳中嗡嗡作響。

嫡姐蘇瑤站在廊下,月白衫子繡著并蒂蓮,正用帕子掩唇:

“阿檀,我早說過你該穿那身茜色衫子的,偏要學我從前的打扮......”

尾音甜得發膩,像在哄不懂事的妹妹。

蘇檀喉間發苦。

她自幼在侯府西院長大,生母是已故的舞姬,嫡母總說“庶女要守本分“。

前日蘇瑤還拉著她的手掉眼淚:

“阿硯哥哥最討厭扭捏的,你見了他要笑甜些?!?

原來都是為今日的羞辱做戲。

“蘇姑娘還有什么話說?”

管家將退婚書拍在案上,震得茶盞叮當。

蘇檀望著案上那對本該交換的玉鴛鴦,指甲掐進掌心。

她聽見自己發顫的聲音:“我......”

“裝什么可憐?”左側傳來嬌斥。

三皇子側妃的妹妹柳氏甩著帕子,

“我昨日還見她在城隍廟求簽,簽文是'紅鸞星暗,血光臨門',偏要瞞著不說!”

哄笑聲里,蘇檀突然覺得耳鳴。

像是有層薄紗被撕開,無數聲音潮水般涌進耳朵——

“這蘇庶女真蠢,也不看看自己什么身份。”

柳氏的心聲比她的話更尖刻,“若不是蘇瑤姐姐說她搶了裴世子,我才懶得來踩這一腳?!?

“老夫人咳血關她什么事?”

將軍府的隨從撓著后頸,

“我家世子明明半月前就說要退婚,偏要找這由頭。”

蘇檀猛地抬頭。

她看見柳氏涂著丹蔻的指尖還搭在帕子上,可那聲音分明不是從她嘴里說出來的。

“阿檀,你別怕。”

蘇瑤的聲音溫溫柔柔,可她的心聲像淬了毒,

“等你被退婚,侯府再容不下你,母親便要把你許給五十歲的鹽商——誰讓你生得比我像父親?”

蘇檀渾身發冷。

她盯著蘇瑤鬢邊那支與自己昨日丟失的翡翠簪子,終于明白為何今早梳頭時,王嬤嬤翻遍妝匣都找不見那支母親留下的遺物。

“裴世子到——”

通報聲驚散了嗡嗡的心聲。

蘇檀抬頭,看見裴硯跨過高高的門檻。

他穿玄色錦袍,腰間玉牌泛著冷光,眉峰像刀刻的,連看她的眼神都像在看塊破布。

“世子?!肮芗夜巴嘶闀呀泜浜?.....”

“嗯?!迸岢帒脴O淡,目光掃過蘇檀時頓了頓。

蘇檀突然又聽見聲音,比之前更清晰,像是從他喉間滾出來的:“她怎么瘦成這樣?

前日在茶樓看見的那道影子,原來是她......”

蘇檀猛地攥緊帕子。

這聲音與他面上的冷淡截然不同。

她想起半月前在城西茶樓,窗邊閃過的玄色衣角,原以為是看錯了,如今想來......

“蘇檀。”裴硯開口,聲線冷得像冰,“你可知錯?”

“我何錯之有?”蘇檀聽見自己的聲音,比想象中更穩。

她望著蘇瑤鬢間的翡翠簪,又望著裴硯腰間那枚刻著“定北“的虎符,

“是將軍府嫌我庶女身份,還是有人......”

她頓了頓,盯著蘇瑤泛紅的耳尖,

“偷了我的簪子,在老夫人茶里下了朱砂?”

全場死寂。

蘇瑤的帕子“啪“地掉在地上。

她瞪圓了眼睛:“阿檀你瘋了!”

“那日我在西院曬書,見你房里的小桃捧著個青瓷瓶往廚房去。”

蘇檀望著蘇瑤瞬間慘白的臉,繼續道,

“朱砂入茶,本就讓人咳血,偏巧老夫人有舊疾......你說我克夫,可那青瓷瓶上,還沾著你慣用的沉水香?!?

她聽見蘇瑤的心聲炸成一片:“她怎么知道?

明明小桃說西院沒人......”

“搜蘇二姑娘的妝匣!”人群里不知誰喊了一嗓子。

幾個婆子沖上去,不多時便捧著那支翡翠簪和半瓶朱砂出來。

蘇瑤的鬢發散了,她撲過去要搶,卻被管家一把攔住:“蘇二姑娘,這是要妨礙官差?”

“不、不是我!“蘇瑤尖叫著去抓蘇檀的臉,“你這個賤蹄子,憑什么跟我爭......”

“夠了?!迸岢幫蝗婚_口。

他走過來,玄色衣擺掃過蘇檀沾泥的裙角。

蘇檀聽見他的心聲悶得像擂鼓:“她方才在怨我吧......”

“退婚作罷?!?

裴硯的聲音依舊冷,可手指卻輕輕碰了碰蘇檀攥著帕子的手,“是裴某識人不清?!?

哄鬧聲里,蘇檀望著蘇瑤被拖走的背影,突然覺得眼眶發燙。

她摸了摸發間的銀簪,那是生母臨終前塞給她的,刻著“平安“二字。

原來這么多年,她不是只能躲在西院的陰影里。

“蘇姑娘。”

一道略帶沙啞的聲音從身后傳來。

蘇檀轉身,看見個穿青布衫的中年男人,眉尾有道淡疤,正笑著遞來張帖子:“在下李記當鋪的李全,方才見姑娘斷事如神,不知可愿來鋪里坐坐?”

蘇檀接過帖子,指尖觸到粗糙的紙紋。

她聽見李全的心聲帶著笑意:“這姑娘擅揣摩人心,若為我所用......”

“好?!碧K檀將帖子收進袖中。

她望著李全轉身時微駝的背,突然覺得這或許是個機會——她要站在更亮的地方,讓所有曾踩她進泥里的人,都抬頭看她。

當鋪里飄著沉水香。

蘇檀跟著李全穿過前堂,看見柜臺上擺著個青花瓷瓶,兩個伙計正圍著個穿灰衫的男人爭執:“你說這是宋瓷,可底款分明是新燒的!“

“我拿祖宅地契押的!”

灰衫男人拍著桌子,“你們要是敢賴賬,我就去官府告你們!”

蘇檀走近。

她聽見灰衫男人的心聲在冷笑:“這瓶子是我在城南窯子買的,地契早賣給賭坊了......”

“李掌柜?!?

蘇檀開口,

“讓他把地契拿出來,對著光看看?!?

李全挑眉,示意伙計照做。

果不其然,地契上“蘇“字的墨痕在光下暈開,分明是新填的。

灰衫男人臉色煞白,轉身要跑,被兩個伙計按住。

“姑娘好手段?!?

李全撫掌笑,“這單生意,算我欠你個人情?!八麖墓衽_下取出個錦盒,“這里有三百兩銀票,權當謝禮?!?

蘇檀剛要接,門簾突然被風掀起。

玄色身影逆著光走進來,裴硯的聲音帶著幾分冷:“蘇姑娘倒是忙?!?

蘇檀望著他腰間晃動的玉牌,又聽見他的心聲,輕得像嘆息:“她笑起來的樣子,和茶樓里那道影子,疊在一起了......”

“世子。”

蘇檀福了福身,指尖攥緊錦盒,“我不過是討口飯吃?!?

裴硯盯著她發間的銀簪,喉結動了動,最終只留下句:“晚間我讓人送些布料去西院。”便轉身離去。

暮色漸沉時,蘇檀站在侯府西院門口。

王嬤嬤舉著燈籠迎出來,眼眶泛紅:“姑娘可算回來了,夫人方才傳話,讓您晚飯后去正院......”

蘇檀望著院墻上爬滿的紫藤,夜風掀起她的裙角。

她摸了摸袖中溫熱的錦盒,又想起那些清晰的心聲——從今日起,這深宅里的每句謊話,她都聽得見。

正院的燈火透過朱門漏出來,像雙審視的眼睛。

蘇檀理了理裙裾,踩著暮色走了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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