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深淵之下

陳嘯天的軍靴碾過石階時，青苔在鞋底發出細碎的咯吱聲。

腐臭的霉味更濃了，混著青苔的腥氣直往鼻腔里鉆，他喉結滾動兩下，突然停住腳步——手電筒光束掃過右側墻壁，青灰色磚面上刻著歪扭的符號，像被利刃生剜進去的，邊緣還帶著焦黑。

“若蘭。“他側過身，光束移向蘇若蘭背后的墻面，“看這些。“

蘇若蘭的指尖剛觸到符號，陳嘯天突然攥住她手腕。

她抬頭，見他瞳孔微縮成狼一樣的豎線，額角青筋突突跳動：“和芯片上的紋路，連缺口位置都一樣。“他聲音發啞，基因負荷的灼燒感正從胸口往四肢竄，“趙峰說要讓我們死在'自己找的路上'...這條路，是他故意引我們走的。“

蘇若蘭的手指在他掌心輕輕反扣：“引我們來找答案。“她另一只手摸向腰間，那里別著從李桓身上順來的彈簧刀，“他知道你不會停。“

陳嘯天突然悶哼一聲，后背重重撞在墻上。

胸口那枚暗青色印記正像活物般蠕動，皮膚下的血管泛著詭異的紫，屬性面板在視網膜上跳動，基因負荷99/100的數字刺得他眼睛生疼。

他能聽見自己心跳如擂鼓，每一下都震得耳膜發疼，喉嚨里泛起鐵銹味——這是力量流失的前兆，重生前他就是在這種狀態下，被實驗室的機械臂貫穿了心臟。

“撐住。“蘇若蘭的手掌貼上他后頸，帶著涼意的體溫透過衣領滲進來。

她另一只手扶住他腰，指腹隔著布料壓在他傷口上，“我數過步數，從鐵柵欄到這里是三百二十七級臺階，老電廠地下排水道的圖紙我背過，再往下五十級...應該到了。“

陳嘯天咬著牙點頭，卻發現自己的右腿已經開始打顫。

每一步都像踩在棉花上，石階的棱角硌得腳踝生疼，他甚至能清晰聽見蘇若蘭的呼吸聲——原本平穩的頻率，此刻帶著細微的顫抖，像風吹動的蛛絲。

“到了。“蘇若蘭突然停步。

陳嘯天抬起頭。

石階盡頭的陰影里，一道黑沉沉的金屬門擋住去路，門高兩米有余，表面布滿凹痕，像是被重物反復撞擊過。

門中央嵌著個圓形密碼鎖，黃銅撥盤上布滿劃痕，最頂端刻著個倒懸的六芒星，和墻壁上的符號如出一轍。

他抹了把額角的冷汗，視網膜上的屬性面板自動展開。

智力值只剩3點，這是他昨晚為了推演趙峰的運毒路線剛攢下的。“最后一次。“他對著空氣輕聲說，像是在和某個看不見的存在確認，然后將3點智力值全部投入“機械精通“技能。

蘇若蘭的手指在他手背上輕輕一掐：“需要多久？“

“十秒。“陳嘯天俯身湊近密碼鎖，撥盤上的齒輪紋路在光束下清晰起來。

重生前的記憶突然涌上來——那本帶血的日記本里，他曾畫過這個鎖的結構圖，旁邊用紅筆寫著“0-7-3-9“，后面跟著一行小字：“他們用我的基因數據做了鑰匙“。

他的指尖開始快速撥動撥盤。

第一圈轉到0時，鎖芯傳來輕微的咔嗒；第二圈到7，齒輪咬合聲更清晰；第三圈3，蘇若蘭的呼吸突然屏住；第四圈9——

“滴。“

金屬門發出沉悶的轟鳴，門縫里滲出冷冽的風，帶著陳嘯天再熟悉不過的氣味：消毒水混著鐵銹，還有一絲甜腥的，像新鮮血液凝固前的味道。

蘇若蘭的彈簧刀已經出鞘，刀尖微微發顫。

她另一只手抓住陳嘯天衣袖，輕聲說：“我先——“

“不。“陳嘯天打斷她，伸手按在門上。

門紋絲不動，但他能感覺到門后有什么在動，像是電流穿過金屬的震顫，又像是...某種活物的心跳。

“該我了。“他說，聲音里帶著笑。

基因負荷的紅霧已經漫到眼前，可他反而看得更清楚了——門縫里漏出的光，是幽藍的，像重生前最后一刻，實驗室穹頂那盞永不熄滅的燈。

門緩緩打開時，陳嘯天聽見蘇若蘭倒吸一口冷氣。

但他的注意力全在門內飄出的那縷氣味上——不是腐爛，不是血腥，是某種更古老的東西，像被封存了二十年的秘密，終于要見光了。

門內的黑暗里，有什么東西在嗡鳴。

金屬門完全敞開的瞬間，陳嘯天的瞳孔因強光驟縮。

實驗室的頂燈是幽藍色的冷光，照得四壁的金屬泛著青灰，空氣中漂浮的塵埃在光束里翻涌，帶著陳嘯天再熟悉不過的、重生前深入骨髓的氣味——那是培養艙里基因液的甜腥，混著高壓電箱特有的焦糊味。

蘇若蘭的彈簧刀“當啷“掉在地上。

她踉蹌兩步，指尖幾乎要貼上中央那臺一人高的儀器。

儀器外殼布滿細密的紋路，像血管般爬向頂端的曲面屏，此刻屏幕正流動著淡綠色的數據流，最上方用猩紅字體寫著“生命矩陣-001“。“是源頭！“她聲音發顫，轉身時發梢掃過陳嘯天發燙的手背，“趙峰這些年搞的人體實驗、基因改造，所有數據都存在這里！

只要毀掉核心處理器——“

“別動。“陳嘯天突然抓住她手腕。

他的掌心燙得驚人，基因負荷的灼燒感正從胸口往指尖竄，視網膜上的屬性面板瘋狂閃爍，武學值暴跌3點——這是身體在自發調用潛能抵抗崩潰。

他盯著屏幕上滾動的代碼，喉結動了動：“重生前...我見過這臺機器。“

蘇若蘭的手腕在他掌心里輕輕掙了掙，卻沒抽走：“你說過實驗室的人用你做活體樣本。“

“不止樣本。“陳嘯天的指甲掐進掌心，痛意讓他思維更清晰，“他們把我的基因序列編成了鎖。“他抬下巴指向屏幕，數據流里突然跳出一行血字：“宿主基因匹配度99.7%，確認連接。“

蘇若蘭的呼吸陡然急促。

她順著他的目光望去，這才發現儀器底部有根半透明軟管，正插在墻內伸出的金屬接口里——軟管另一端，竟泛著和陳嘯天胸口暗青印記相同的幽光。

“警告：宿主基因負荷已達臨界值，啟動自毀程序。“

機械音在實驗室里炸開時，蘇若蘭的臉色瞬間煞白。

她撲向儀器，卻被陳嘯天一把拽回來：“別碰！“他的聲音帶著破音，“這機器和我綁定了，強行摧毀...會引爆基因鏈。“他想起重生前最后一刻，實驗室穹頂的燈也是這樣幽藍，機械臂刺穿他心臟時，警報聲和此刻如出一轍。

“那怎么辦？“蘇若蘭反手攥住他手腕，指尖涼得像冰，“總不能看著它毀了整個龍城？“

陳嘯天盯著屏幕上不斷跳動的倒計時——00:02:59。

他的太陽穴突突直跳，智力值僅剩的2點在屬性面板上明滅，像將熄的燭火。“你帶資料走。“他扯開衣領，暗青印記此刻紅得滴血，“我留在這里...用基因鎖反制自毀程序。“

“不行！“蘇若蘭的指甲幾乎要掐進他肉里，“上回你就是這么說的，結果——“她突然頓住，眼尾泛紅，“我不會再讓你一個人面對。“

倒計時跳到00:01:30。

實驗室的頂燈開始頻閃，幽藍與黑暗交替間，陳嘯天看見蘇若蘭眼底的水光，像極了二十年前那個暴雨夜，他被黑幫追打時，縮在巷口給她遞傷藥的小姑娘。“聽話。“他聲音放軟，抬手抹掉她眼角的濕意，“你是警察，要把證據帶出去，要讓那些人付出代價。“

蘇若蘭突然吻住他。

短暫的、帶著咸澀的吻，她的眼淚滴在他唇角，沾著鐵銹味。“我數到三。“她退開兩步，從腰間摸出微型攝像機，“一，把你記憶里的實驗室布局說出來；二，告訴我怎么黑進這破機器；三——“

“燈滅了！“

黑暗來得毫無征兆。

陳嘯天眼前一黑，基因負荷的灼燒感卻更清晰了，胸口的印記突然爆發出刺目紅光，像一盞被點燃的燈籠，將兩人的影子投在墻上。

他聽見蘇若蘭的呼吸就在咫尺，感受到她的手死死攥住自己衣角，還聽見更劇烈的震動從地底傳來，像有頭巨獸在撞門。

“地震？“蘇若蘭的聲音發顫。

“不是。“陳嘯天握緊她的手，印記的光映出她發白的臉，“是自毀程序啟動了結構破壞。“他能清晰聽見金屬扭曲的呻吟，實驗室的通風管道開始往下掉螺絲，砸在地上叮當作響。

倒計時的機械音仍在黑暗里回蕩：“00:00:30“。

地面突然裂開一道縫隙。

陳嘯天被震得踉蹌，蘇若蘭撲過來抱住他后腰，兩人一起摔在地上。

裂縫里涌出的熱氣燙得人臉疼，他瞇眼望去，縫隙深處泛著橙紅——是巖漿，從老電廠地下斷裂帶涌上來的巖漿。

“嘯天！“蘇若蘭的尖叫混著金屬崩裂聲，“天花板要塌了！“

陳嘯天抬頭，看見頭頂的通風管道正在扭曲變形，一塊鋼板正往下墜。

他想也沒想就翻身把蘇若蘭護在身下，后背著地時撞在儀器底座上，疼得他悶哼。

基因負荷的紅霧徹底模糊了視線，他卻在一片混沌里抓住了關鍵——屏幕上的倒計時停在00:00:05，數據流突然開始逆向流動。

“相信我。“他湊到蘇若蘭耳邊，聲音輕得像嘆息，“這次...我不會再讓你等二十年。“

實驗室的頂燈在最后一刻重新亮起。

陳嘯天看見蘇若蘭眼底的恐懼與倔強，看見巖漿漫過腳面時騰起的白霧，看見儀器屏幕突然炸開刺目的白光——然后是天崩地裂的轟鳴。

金屬撞擊聲、玻璃碎裂聲、巖漿的沸騰聲，混著蘇若蘭喊他名字的哭腔，在陳嘯天耳邊炸成一片。

他感覺有溫熱的液體從額角流下來，模糊了視線，卻仍死死攥著蘇若蘭的手。

屬性面板在視網膜上瘋狂閃爍，最后一行提示刺得他睜不開眼：

【基因負荷100/100，強制融合啟動——】

黑暗再次降臨前，陳嘯天聽見一個熟悉的、屬于他自己的聲音，從記憶深處漫上來：“記住，這一次，你要帶她活著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