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內氣氛陡然緊張起來，令狐德棻就站在李承乾面前，炯炯有神的盯著太子。

李世民很不高興，手中握著酒杯狠狠砸在龍案上，發出沉悶的聲音：“怎么，朕就想好好辦個宮宴，都不讓朕安生了嗎？”

令狐德棻立馬轉頭跪倒在地：“陛下恕罪！只是太子殿下此詩確有冒犯媧皇天威之意，如若不管，恐遭天下人非議，臣覺著還是問清楚為妙。”

問清楚？

李世民冷哼一聲，令狐德棻這架勢，可不像只是為了問清楚。

“太子剛剛不是已經解釋過，《封神演義》本就是話本，此詩也只是為劇情而寫，如何能就此認定太子是有意冒犯媧皇？”卻是有其他大臣覺得令狐德棻有些無理取鬧，自發站出來替李承乾說上幾句。

“太子乃國朝儲君，不務正事卻沉溺于話本小道，已經是失職！竟然還在其所著之書里寫淫詩，我等身為臣子，如何能眼睜睜看著太子誤入歧途？”

令狐德棻絲毫不肯讓步。

李承乾沒有急著回答，也沒有去看令狐德棻，而是仔仔細細看著鄭和頌的方向。

令狐德棻這人世代官宦，祖上原本是北周臣子，后來令狐德棻又做了隋臣，李淵在太原起兵后，令狐德棻又做了李神通的記室參軍，大唐建立后，令狐德棻在文壇已經頗具聲名，被當時還是皇帝的李淵下旨編纂《北周史》，雖然一直沒有進展，但也為他積攢了更多的聲望。

貞觀三年的時候，李世民決意修撰史書，命令他和岑文本共同編纂《周書》，至此，令狐德棻在整個大唐文壇的名聲也成功登頂，成為無數文人士子仰慕的對象。

書中的那首詩客觀上確實存在問題，而這樣一位德高望重的人，指責自己書中的問題，按理說無可厚非，但是為什么偏偏要在這個時候？

前腳鄭和頌剛鬧出一通要把《封神演義》抬成正史的鬧劇，緊接著令狐德棻就站出來指責書中的詩詞問題，要說這兩件事沒點關聯，李承乾是不相信的。

令狐德棻世代官宦，滎陽鄭氏又是世家大族，難道這里頭有什么淵源？

李承乾并不清楚，但不妨礙把他倆聯系在一起。

另一邊，其他大臣也都不認同令狐德棻的說法，覺得《封神演義》說到底不過是一本話本，即便其中有淫詩冒犯媧皇，也不能表示太子也有這個意思。

但令狐德棻不管這些，一口咬死這詩是冒犯媧皇娘娘的鐵證，最后就連姚思廉和顏師古都站出來想要勸阻令狐德棻。

令狐德棻并不理會其他人，見李承乾不理他，直接起身逼到李承乾面前：“太子殿下！臣認為......”

“你認為個屁！”

大殿門口，陡然傳來一道非常粗魯的聲音。

眾人驚愕的朝殿門口看去，發現剛才說話的竟然是一名老者。

老者滿頭白發，身形佝僂，但衣著整潔，拄著一根拐杖慢慢走進殿內。

“李師！”李承乾驚喜過望，連忙迎了上去。

來人正是李綱李文紀。

李承乾上前扶住李綱，細聲問道：“李師，您不是身子不適嗎，怎么過來了？”

早在之前給各大臣府邸送年禮和宮宴帖子的時候，李綱就推脫說自己身子不適，小年夜就不來參加宮宴了，沒想到如今突然出現，讓李承乾很是意外。

李綱拍拍李承乾的手：“老夫若是不來，老夫的得意弟子，豈不是要被人欺負死了？”

令狐德棻剛才猛然被罵，又聽到李綱這么說，當即就無法保持冷靜了：“李文紀！你竟敢辱罵老夫！”

李綱絲毫不慣著他，直接噴了回去：“老夫就是在罵你這個臭不要臉的老東西，你奈我何！？”

從身份地位上說，李綱還真能罵。

令狐德棻雖說在文壇德高望重，但李綱是誰？

文壇老大啊！

從年紀上，李綱已經八十多歲，比令狐德棻大整整一個輩分，從身份上來說，令狐德棻父親擔任過北周官員，但李綱這老爺子，自己就親自當過北周的官......

從官職上，李綱雖然因為年邁，已經卸下許多職務，但是曾經也擔任過禮部尚書，如今還是太子少師，妥妥的國之重臣，令狐德棻在他面前，只能自稱下官。

別人礙于令狐德棻在文壇的地位和士林的聲望，多少都會給他一些面子，但是李綱就沒必要顧忌這些了。

剛才令狐德棻攻訐李承乾的點，其實站的并不牢靠，畢竟一本話本，如此上綱上線，在很多人眼里都是沒必要的，但是令狐德棻偏偏利用自己在文壇的地位和“為太子好”的說辭，硬是揪著詩不放。

如今李綱的身份地位可是比令狐德棻還高的，而且李綱又是太子少師，在教育太子一事上，可以說名正言順。

令狐德棻眼看罵不過對方，只好調轉矛頭：“哼！不管你怎么說，太子這首詩冒犯媧皇娘娘乃是事實，休想顛倒是非！”

“那首詩是老夫同意的！”

“什......什么？”

李綱剛才說的太快，也太果決，以至于令狐德棻第一時間沒反應過來。

“老夫說，那首詩是老夫讓太子殿下寫的，有什么問題？”李綱又重新解釋了一遍。

此話一出，眾人都驚呆了。

李綱的這番話，意思說是他讓太子這么寫的，所以有什么不妥，沖著他去就行。

這無疑是在把這首“淫詩”的責任攬在自己身上。

李承乾覺得不妥，伸手拉住李綱的衣袖，想要說什么，卻被李綱一個眼神制止。

令狐德棻恨恨咬牙道：“胡說，剛才太子分明說這首詩是他自己所作......”

誰想李綱點點頭直接承認：“是太子寫的啊，只不過是老夫讓他這么寫的，話本里摻雜幾首詩，只是為了故事好看，有什么不行？”

“你！”令狐德棻還不死心，繼續說道：“那也不應該冒犯媧皇娘娘！就算你是大儒，也不能如此冒犯娘娘天威！”

“嘿嘿，子曰：‘七十而從心所欲，不逾矩’，老夫都八十多了，想做什么，做了什么，干你屁事！”

李綱一口一句臟話，完全不復謙謙文人的模樣，直罵的令狐德棻說不出話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