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淵大喜，又灌了一杯酒：“速速念來！”

李世民本來想要阻止，畢竟這宮宴上也有許多酒肉美食，李承乾真要是把詩念出來，這場宮宴還要不要辦了？

不過，李世民又想到昨晚收到密報上的消息，決定還是先靜觀其變。

李承乾見李世民并沒有阻止，反而隱隱露出看好戲的樣子，自然也就明白了。

看來自己這個父皇也想親眼看到鄭氏吃癟啊！

既然如此，那就不必有絲毫顧忌了，李承乾當即開口念道：“朱門酒肉臭，路有凍死骨。遍地羅綺者，不是養蠶人！”

話音落下，全場寂靜。

眾人雖然早已聽過這首詩，但再次聽來，仍然被詩中的內容所感染，連帶著眼前席間的酒水都不覺得香了。

李淵初次聽到這詩，忍不住瞪大了眼睛，喝空的酒杯從手中滑落：“你，你這......”

一旁的李世民早已預料到這幅場景，強憋住笑，只淡淡訓斥了兩句：“這好好的宴席上，說什么掃興話呢！”

李承乾立刻低頭認錯：“兒臣知錯！”

這時，李淵也回過神來：“唉，這本就是朕要你念來的，汝何錯之有？只是朕聽聞今年風調雨順，五谷興旺，怎么好端端的作了這么一首詩？”

聽到這話，李承乾下意識看向在大殿后面一些位置的鄭和頌，以及鄭氏其他幾位族人，卻見幾人毫無反應。

只有幾個座次靠得近的，注意到鄭和頌幾人臉上，似乎比剛來的時候黑上了些許。

李淵沒有得到回答，繼續問道：“怎么？高明是有什么不便說出來的？老二，你現在是皇帝，又是高明的親爹，你來說說！”

李世民無奈，只好把事情的經過挑著說了一遍，尤其是在說到鄭氏伙房浪費糧食的時候，更是著重說了出來，最后還加上一句“朕聽聞的時候也在想，僅僅是承乾看的腐肉到就有幾缸，可想而知每年會浪費多少食糧？這些發臭的酒水，要是能夠施舍給災民，不知道又能養活多少百姓啊！”

狀似無意的感慨，卻句句誅鄭氏的心。

鄭和頌再也不能安坐，急忙起身跪倒在大殿中間：“臣惶恐！請陛下責罰！”

李世民像是剛反應過來：“啊？誒！朕并非在責怪你，畢竟是你鄭氏的食糧，浪費與否也是你自家的事，朕也不好多說什么，只是希望你鄭氏往后莫要再如此糟踐糧食了。”

這就是要坐死鄭氏糟踐糧食的事實了，鄭和頌當然不會坐以待斃，當即叩首：“請陛下容臣稟告！臣當日聽聞此事，便親自前往伙房查看，發現確實有兩塊腐肉被遺棄，臣也已經訓斥過下人，至于太子殿下所說看到的幾大缸腐肉，臣并未見到，缸中只放了韭菹（即腌菜），想來或許是殿下看錯了。”

鄭和頌萬萬不可能讓鄭氏浪費糧食的事情被當眾坐實，否則數百年清譽就將毀于一旦。

上次文會上李承乾作詩的時候，鄭和頌已經讓人臨時處理了伙房里的那些腐肉，所以當時就沒有被拿到直接的證據，現在自然會選擇死不認賬。

哪怕所有人都知道鄭氏浪費糧食，只要沒有實證，最多在嘴皮子上損幾句，鄭氏也不會落得實質性的懲罰。

浪費一兩塊腐肉，和浪費幾大缸肉食，意義完全不一樣。

前者最多就是管家不嚴，后者可是觸犯刑法的。

武德四年，高祖皇帝李淵就已經頒布《禁奢令》，明令禁止貴族奢靡鋪張，王公以下，第宅、車服、婚嫁、喪葬，準品秩不合服用者，宜一切禁斷（注1），包括宴席中也禁止靡費糧食。

別看皇帝一口一句“鄭家的家事”，真要是被坐實這個罪名，單單一個不敬皇天后土的名頭，也足以讓皇帝降罪了。

這點鄭和頌當然明白，所以就想要推的一干二凈。

場中包括李世民在內，幾乎所有人都明白這點，唯獨李承乾聽后怒火中燒。

這鄭和頌竟然敢當眾顛倒是非，試圖混淆視聽，掩蓋其鋪張浪費的本性，著實可惡！

“哼！孤眼睛可沒瞎，會把韭菹看成腐肉？”

鄭和頌憨笑道：“許是缸沿太高，殿下又未細瞧，所以看錯了吧。”

“孤看錯了，難道當時跟孤在一起的他們都看錯不成！”

李承乾抬手指向長孫沖等人，得到指示的長孫沖當即出列：“啟稟陛下，當時微臣確實瞧見了幾大缸的腐肉，所以才叫太子殿下進去伙房的。”

李世民依舊不動聲色：“哦？你也看到了？”

鄭和頌裝作委屈的樣子辯解：“臣確實并未發現這幾缸腐肉......長孫公子，老夫知道你和太子殿下要好，想要幫殿下證明，只是這沒有的事，您也不能憑空變出來幾缸子腐肉啊。”

“你！！！”

這話就耐人尋味了，眾所周知，當今皇后是長孫無忌的親妹妹，太子殿下和長孫家的長子就是表兄弟關系，要說長孫沖幫他太子表弟作偽證，也不奇怪。

李承乾按住長孫沖想要沖出去打人的步伐，現在動武沒有絲毫意義，反而會幫鄭氏證明清白。

現在鄭和頌就是吃準自己沒有實際證據，想要抵死賴賬，這個時候千萬不能沖動。

深吸一口氣，李承乾問道：“所以鄭大人是不承認當日有浪費糧食的行徑了？”

“不，臣家中的仆從確實有疏忽，不過并非幾大缸，而是兩塊肉食，雖然浪費的并不多，但也確實是臣管教下人不力，還請陛下責罰！”

李世民笑吟吟說道：“罷了罷了，誰家還沒有個疏忽的時候，不過是不慎浪費兩塊肉食，也并非大不了的，既然誤會解開，大家還是入席開宴，莫要再談論這些了！”

對于這樣的結果，李世民早就有料到，畢竟鄭彥那個老東西，狠起來連當日在場的廚娘都滅口了，自然不會留下其它任何證據，單憑幾個毛頭小子的證詞，想要降罪鄭氏這么大家族，可沒這么容易。

李承乾也不好再說什么，只得憤憤不平的坐下，不過好在本就是李淵意外提到這個話題，并非自己安排給鄭氏的主菜，沒能降罪鄭氏，也無礙大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