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又是哪出戲？”李世民的話幾乎是一個字一個字蹦出來的。

秦瓊心道不好，任誰都看得出皇帝的憤怒，原本還想等過幾天找機會叮囑敬德，沒想到這么快就釀成禍端。

硬拽著尉遲敬德一頭跪倒在地：“敬德酒后無狀，殿前失儀，請陛下責罰！”

尉遲敬德潛意識也知道不好，任由秦瓊拉著自己跪下，偌大個身子宛如一座小山般矗在地上。

李世民一窒，沒想到這場鬧劇竟然是尉遲敬德鬧出來的，眼前這兩人都是自己的心腹愛將，就算要責罰，也得顧念舊情。

“你......叔寶，你身子不好，先起來回話。”

秦瓊心中暗喜，既然陛下稱呼的是表字，就說明陛下多少還是念著舊情的。

“還愣著干什么？速去請太醫過來！”

李道宗還捂著眼睛躺在地上，鮮血從指縫間流出，李世民趕緊吩咐太監去請太醫。

沒等多久，就有太醫過來，李承乾一看，發現竟是老熟人，當初跟隨自己一起去診治李綱師傅的鄭太醫。

原來是長孫皇后擔心宮宴上賓客眾多，有這些武將在，恐怕難免會發生岔子，所以早早就令鄭太醫在偏殿候著。

鄭太醫也不耽擱，上前給李道宗診治起來，好在剛才尉遲敬德那一拳頭并非蓄力揮打，造成的傷害有限，李道宗經過診治，臉上雖然傷的不輕，但眼睛沒有被打瞎。

只是尉遲敬德的力氣本就大，喝了酒之后更是沒有分寸，到底還是流了不少血，鄭太醫又給開了方子，要求好好靜養兩月，這才退下。

李世民令侍衛將其好生送回府邸，又賞賜了不少好東西，所幸李道宗性子醇厚，沒多和尉遲敬德計較，便直接告辭回去了。

剛才在鄭太醫給李道宗診治的時候，李世民已經了解過事情的經過，等把李道宗送回去后，李世民就把目光轉向還跪在地上的尉遲敬德身上。

經過這么一番，尉遲敬德的酒意也徹底散去，如今低著頭顱乖乖認罪。

李世民看到他這幅鵪鶉的樣子，沒好氣的哼道：“怎么？天下無敵的尉遲大將軍，竟然也知道害怕？”

“天下無敵”四個字，被李世民咬的極重。

尉遲敬德頭垂的更低了：“臣不敢當，臣知罪！”

“知罪？那你說說，你都犯了什么罪行啊？”

尉遲敬德抬起頭，嗡嗡的說道：“臣不該當著大家伙的面放肆，不該動手打人。”

李世民看著眼前的漢子，腦海里想的卻是四年前，也是這位漢子，提著四弟的頭顱，逼迫父皇交出兵權的場景，一時無言。

許久之后，李世民感慨道：“朕見漢高祖誅滅功臣，意常尤之，故欲與卿等共保富貴，令子孫不絕。然卿居官數犯法，乃知韓、彭菹醢，非高祖之罪也。國家綱紀，唯賞與罰，非分之恩，不可數得，勉自修飭，無貽后悔！”（注1）

原本尉遲敬德雖然認罪，但還不是很擔心責罰，畢竟自己犯錯也不是一次兩次了，皇帝看在自己從龍之功的份子上，一直都是輕拿輕放。

如今聽到皇帝提起韓信、彭越的結局，尉遲敬德也終于害怕起來：“臣，臣知錯，臣再也不敢了！”

為表示決心，尉遲敬德伸手從案牘上取過酒壺，狠狠砸在地上：“若臣再敢犯渾，冒犯陛下，就讓臣猶如此酒壺，碎尸萬段！”

李世民見此，嘆息一口氣，只點了點頭，沒有再說什么。

揮手讓尉遲敬德坐回自己的席位，李世民就朝龍椅上走去，小年夜宮宴是每年都要進行的重要禮儀，也是皇帝對臣子的犒賞，不會因為一個插曲而打斷。

尉遲敬德回到自己的席位，心里還在不斷打鼓。

對于無數次經歷過戰場廝殺的尉遲敬德來說，其實并不是怕被皇帝責罰，也不是擔心自己會不會死。

而是剛才提到的韓信、彭越二人的結局，可不僅僅是他們自己身死，還連累他們背后的家族都被株連。

想起身后的兒子，尉遲敬德這才害怕起來。

李世民對他說“天下無敵”的話，雖然帶著嘲諷的意味，但也從側面證明尉遲敬德的勇武和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

堂堂“天下無敵”的大將軍，如何會畏懼死亡呢？

無非是因為心里有家人。

秦瓊看到尉遲敬德平靜的臉色，心里也放松下來，以他對尉遲敬德的了解，自然是明白，這個老弟弟是當真知錯悔改了。

上首，李世民大袖一抖，威風凜凜的在龍椅上坐下，正要開口，外面太監又傳來通報：“太上皇駕到！”

得，李世民又站了起來，準備迎接李淵。

不管怎么說，李淵都是自己的父皇，哪怕是做個樣子，也得做給別人看，這就是孝道。

李淵自從退位后，整日和妃子沉溺于嬉戲中，身子荒廢了不少，如今竟然需要宮人攙扶著進來。

如此模樣，也讓大殿當中的一些武德老臣感慨萬千。

不過李淵不覺得有什么，在宮人的攙扶下走到李世民旁邊，一屁股坐在正中的龍椅上。

李世民和一眾皇子、臣子躬身施禮：“拜見父皇（皇爺爺/太上皇）！”

李淵擺了擺手：“都起來吧，別搞那么多規矩了。”

說罷，李淵也不管旁人怎么想，直接端起龍案上的酒杯，一口酒就下了肚。

李世民無奈，想要勸李淵保住身子，但是自己說這種話，又顯得太過虛偽，只好在旁邊坐下。

這時，李淵忽然想起什么，抬頭在底下一番尋找，看到李承乾的時候眼睛一亮：“高明！乖孫，聽你母后說，最近又作了不少好詩啊？”

李承乾起身，恭敬的說道：“勞皇爺爺掛念，不過是涂鴉之作，當不得皇爺爺夸贊。”

李淵聽后，哈哈大笑：“朕倒想聽聽，朕的乖孫又作了什么好詩，快快念來！”

直接念出來？

這不是直接當眾打鄭氏的臉嗎？

李承乾古怪的看了一眼鄭氏的方向，大殿內知曉前后因果的人也都不約而同的看過去，卻見鄭和頌古井無波的坐在位置上，仿佛跟自己毫無關系。

多謝太上皇助攻！

李承乾心中也笑了起來：“那就請皇爺爺點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