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一的早晨沒有陽光，我無精打采地前往高州第一中學高中部上班。周一上午我都是滿課的，這四節課如同10公里馬拉松般讓我費勁。學生們埋頭記筆記時，我的目光不自覺地飄向第三排靠窗的位置——那里原本坐著春霞。回到辦公室，掛鐘指向11點50分了，其他老師也回到了辦公室。

陸老師看到我站在自己工位前，他正拿起茶杯，對我說：“陳老師，五班的語文卷子您都批完了嗎？”我記不清了，下意識地回答：“批好了，我剛已經把卷子給春霞了。”

說完，辦公室瞬間安靜下來。在場四位老師的目光都投向了我，陸老師有些結巴地說：“陳老師，您....剛剛說什么？把卷子給誰了？”

“春霞啊，我語文課課代表啊。”我的回答理所當然，甚至有些困惑他們為何如此驚訝。

他們的眼神變得探究起來，陸老師看著我，提醒道：“陳老師，，春霞上個月就離世了。”我瞳孔頓時放大，好像才想起來。是了，那晚醫院走廊刺眼的燈光，還有春霞母親緊緊揪著我手，伴隨著撕心裂肺的哭聲：“你不是在現場嗎？你為什么沒有拉住她？為什么？！”

退出回憶，可是我剛剛明明有看到春霞。但我不想引起他們的恐慌，我低了低頭，又抬頭看向他們：“不好意思啊，我習慣叫春霞了。”

他們的身體微微后仰，像是要與我保持距離：“陳老師，這事兒都快過去一個月了，您別嚇我們。”

我尷尬地呵呵一句，又懷疑起自己：“難道我剛剛看錯人了？”又覺得不太可能，“我跟春霞那么熟悉，絕對不會認錯她的。那我剛剛看到的是誰？”

沒來得及細想，平日里跟我關系很好的盧老師喊我去吃中午飯，我隨便對付了幾口就回辦公室小憩，兩點起身跟往常一樣在準備下午的課程。此時周老師走近我工位：“陳老師。”我聽到聲音的一瞬驚跳起來：“喲！”似乎受了很大驚嚇，周老師看我這么大反應，關心地問“陳老師，我嚇著您了？”

我意識到自己不對勁，抱歉地說：“不好意思，剛想工作的事情想得太入迷了。”

周老師緩了緩語氣跟我商量調課的事情，我聽兩遍才理解她的意思，她有些擔憂地問：“陳老師您是不是不舒服？看您狀態好像不太對。”

我抿了抿嘴唇回應她：“可能最近沒休息好。”

下午的課上得心不在焉。板書時我頻頻寫錯字，讓學生回答問題后我總要愣幾秒才反應過來，學生們用奇怪的眼神看著我。

“我今天是著魔了嗎？”我懊惱著，就這么到了下課時間。

下午五點半，我忙完手里的工作走出辦公室準備回家。家離學校不過兩公里，我一般都是走路上下班。今天不知為何，在籃球場上聽到學生們下課的說笑聲有點心慌，我幾乎跟逃犯一樣沖出校門。

走在路上，我發現自己的眼睛受不了車燈的光。那些燈光異常刺眼，特別是反射在玻璃門上的光簡直要把人眼睛刺瞎。我總覺得這些光里藏著鋒利的小刀子，會順著眼睛鉆進腦袋，把我大腦割裂。

還有路人們的說話聲讓我難受。那些聲音跟銀針刺在我耳蝸般，聽著聽著我渾身起了雞皮疙瘩。我恨不得馬上跟這些聲音和光隔絕。可是我被它們反復折騰著：車燈一照，我就嚇得像只被踩到尾巴的壁虎四處逃開；說話聲傳來，我又像受到驚擾一樣緊捂著耳朵。我知道自己不對勁也無濟于事，恐懼在我心里蔓延。

走著走著，我突然有股想要結束生命的沖動，腦里不斷出現想法：“不如死了算了。”我不知道自己怎么了，我開始哭了起來，周圍路人用異樣的眼光看著我，我更加覺得自己丟人，越來越止不住自己的眼淚，我靠在一個商鋪的門口墻壁旁，我實在走不動了，整整哭了二十分鐘才緩過勁來。平靜下來后，我自己都覺得剛才的想法和行為特別離譜。

回到家，我把自己鎖在房間里，今天發生的事情都太詭異了。想到春霞，眼眶開始發燙。她正是青春如花的年紀，因為承受不住家里的期望和學習壓力，選擇了跳樓自殺。我到現在還清楚地記得她從天臺躍下的身影，記得我趴在天臺欄桿上往下看時地上那攤暗紅的血跡。我責怪起自己，為什么當時沒有好好勸她，為什么平時不再多疏導下她。淚水從眼眶中滑落，窗外樹葉正掉落的聲音很輕，可同樣刺激著我耳神經，全身開始發冷，我只能抱住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