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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游子當行

村里牲口漸漸多了,肉價也塌了些,不似往年那般金貴。

姜家的飯桌,便跟著闊綽了些。

雖談不上頓頓帶葷,餐餐見肉,倒也隔日能補上一回油水。

清早一鍋瘦肉粥,湯湯水水熬得香,傍晚一碗骨頭湯,鍋底咕嘟得正歡。

兩個小子吃得筋骨見長,一時之間,連樁架也扎得硬實了不少。

往日一趟沒完就叫餓。

如今撐個三五回才肯歇,額角汗珠滾得快掉進眼里,也咬著牙不肯松。

那小閨女也會走路了,腳底還虛,東倒西歪,撲騰得跟只毛團子似的。

某個陽光極好的晌午,院子里風暖如酥,飄過來一陣曬衣裳的香氣。

小子倆圍著妹妹轉圈,嘴里嘰嘰咕咕,念著不知從哪學來的哄人話。

忽然,那小家伙歪歪頭,嘴角一翹,軟軟糯糯地蹦出個音來:

“哥!”

一聲輕得似有似無,偏叫人心都跟著酥了。

兩小子當即樂得前仰后合,眼睛瞇得像串榆錢兒。

柳秀蓮倚在屋檐下,手里托著曬干的衣裳,唇邊也掛著淡淡的笑,眼底卻似有一絲不甘。

姜義瞧見,心里一動,便笑嘻嘻地湊過去,湊到她耳邊,輕聲嘟囔一句:

“娘子莫急……不如,再生一個?”

這話說得極輕,卻分明鉆進了她耳根。

柳秀蓮沒回頭,只手一抖,把衣裳拍得嘩啦作響。

年關一過,光景就這么翻了章。

姜家添了口人,屋里屋外也多了些煙火氣。

年節那幾日,院中比往年更鬧騰。

娃兒們追著跑,小狗攆著雞,笑聲踩著爆竹響。

大人們也不催不趕地收拾鍋碗爐灶,一片喜氣蒸騰。

年味兒未散,塾館的岑夫子就來了。

還是那副模樣,清瘦如竹,眼里掛著點書生氣,衣袍雖洗得發白,卻一點不顯寒酸。

落座后,并不多寒暄,只言簡意賅地道明來意。

縣里的林教頭,托他捎話。

問問姜家,孩子去縣尉司習武的事,究竟思量得如何了。

姜亮轉過年便滿六歲,腳步也站穩了,正是立根打底的時候。

林教頭嘴上雖說“不急”,等個一年兩年也無妨。

可那話里,總藏著點催促的味道,像是怕這苗子給耽擱了。

柳秀蓮立在屋梁下,衣袖里攏著手,眼神卻落在兒子身上。

她不言語,只站在姜義身側,仿佛那口氣一吐,便要送兒子遠走。

姜義俯下身,蹲得與兒子平視,語聲低緩,認認真真問他:

“你自己,怎么想的?”

小兒垂著眼,眼底卻藏著火星似的光。

林教頭說他是塊好料子,將來能練成真功夫。

這話一年過去,仍舊在他心頭亮著。

只是他一抬頭,看見娘親眼角那道淡淡的褶子。

嗓子里便像塞了團棉,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

說不出口,偏又不舍得不說。

岑夫子倒是個明白人,話頭一轉,不動聲色,捻著胡子道:

“這年紀,倒也耽誤不得,是該早些做個抉擇。”

頓了頓,又慢條斯理地補上一句:

“反正啊,歲數到了,若不往縣里去,留在村里,也該送來塾館,跟著老夫讀些圣賢書了。”

聽著是規規矩矩的師道話。

姜明當年,便是這年紀進的塾館。

姜亮卻不同,一聽“塾館”二字,臉色就有點發蔫,仿佛書聲里藏著鬼。

他天生坐不住,最怕那些讀書認字的日子。

聽了岑夫子這話,身子忍不住往后縮了縮。

姜義瞧得出來,拍拍兒子的背。

“照你心里想的來。”

也不替他說話,只是溫聲鼓勵:

“旁人說什么,都不緊要。”

小兒抿了抿唇,眼里那點光卻越亮。

終究還是點了點頭,語氣稚嫩,卻一板一眼,仿佛誓詞:

“我要去縣里學武藝,長大了,保護爹、娘,還有妹妹。”

這句話,像是早藏在心里許久了,帶著幾分少年人的認真。

話一出口,事情便算定了。

岑夫子微微頷首,面色不動,眼里卻多了點滿意。

說這便回信林教頭,叫姜家開始做些準備,改日林教頭自會親來接人。

說完起身,走到門檻邊時,忽又像是隨口一提,卻帶著幾分無奈道:

“這幾日啊……你也再勸勸姜明那小子。”

話音不重,卻分明帶著點師者的無奈。

姜義笑著應了,話里卻不置可否,只親自送他出門,目送那清瘦身影走出院子。

岑夫子走后,院里便靜了。

風拂過屋檐,吹得青瓦也沉默。

柳秀蓮沒說什么,只攏了攏袖子,轉身進了灶房。

里頭沒一會兒便亮起火光,鍋勺碰響,柴火跳著。

這一晚的飯香,比年節時還豐盛些。

夜更深了,村里早熄了燈。

姜家屋里,一盞小小的油燈還亮著,燈影細碎,投在墻上。

柳秀蓮伏在桌邊,手里一針一線地縫著衣裳。

布是過年時剩下的好料子,本想攢著等閨女再大些,今晚卻也盡數裁了。

姜義也沒言語,坐在一旁,抱著不肯安分的小閨女,輕聲哼著調子哄她入睡。

手上倒沒閑著,時而遞剪子,時而幫著把線理順,不說話,卻在場。

燈火晃悠著,一家三口的影子落在墻上,長長地斜拉出去。

翌日清早,天邊才泛出魚肚白,晨霧還掛在屋檐和草尖上。

姜義披衣起身,照舊趕了半群牲口上山放養。

回來時,天光才亮透,院子里已響起了扎樁的腳步聲。

姜明今日顯得格外認真,對著弟弟那不太規整的步子,耐著性子一遍遍糾正。

平日里兄弟倆打鬧慣了,這會兒卻像是長兄如父,話里話外都帶著點交托的意味。

“樁下得穩,拳才有勁。別想著花哨,先把根扎住了。”

姜亮倒聽得分明,一臉興沖沖地照做,嘴上還不忘熱鬧:

“哥,等我去了縣城,節假回來給你帶糖人!還有那種黏牙的糖葫蘆,特長的!”

聲音稚氣未脫,眼里卻亮得像剛升起來的日頭。

對他來說,縣城只是一座巨大的糖果鋪子,既新奇又甜,滿滿都是未曾見過的好。

不過幾日光景,縣里的林教頭便跨進了村口。

腳步快得緊,風塵未拭,徑直往姜家院子而來。

剛踏進門,還沒來得及歇口氣,眼睛便落在了院中兩個扎樁的身影上。

兄弟倆一個高些、一個瘦些,樁穩步沉,腰背如松,氣息內斂,看著就叫人心頭一頓。

林教頭眼皮一跳,再細看幾眼,竟有些不信自個兒的眼。

一年前瞧著這兄弟倆,骨骼清奇,確是塊練武的好料子。

不過那時候說他們有望入州府,也只是場漂亮話,當不得真。

可眼下這情形……

一年下來,沒進武館、沒吃藥膳,也沒跟什么高人學拳。

不過是在院里苦練樁功,半月浸一趟便宜藥浴。

竟能把一副骨頭架子,養得筋肉貼骨、氣息凝定。

比起縣里那些吃得好、練得早、人伺候人的大戶子弟,竟還要結實舒展幾分。

這是哪門子的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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