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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夏日的蟬鳴裹著槐花香撞進林家小院時,林汐正蹲在竹床邊攥著帕子。

她的指尖被冷汗浸得發(fā)皺,帕子角還沾著父親咳在瓷碗里的血絲——那是方才端藥時不小心蹭上的。

“阿汐?!?

十六歲的沈昭彎腰鉆進竹簾,青布衫下擺還沾著藥鋪的艾草香。

他單膝跪在竹床前,骨節(jié)分明的手覆住妹妹發(fā)頂:“阿爹說,今晚的星子比往年都亮,要我們?nèi)ピ鹤永镒??!?

林汐抬頭,少年眼里的溫柔像春溪漫過鵝卵石。

她抿了抿唇,把帕子往袖管里塞了塞:“阿爹咳得更厲害了......“

“阿爹說,“沈昭輕輕捏了捏她凍得發(fā)涼的手腕,“他瞧著你守在床頭,連藥都喝得慢了?!八麖膽牙锾统鰝€油紙包,“我去西市買了糖蒸酥酪,你不是說最饞王娘子的手藝?“

竹簾后傳來輕咳聲。

林汐猛地轉(zhuǎn)頭,看見父親倚在錦被里,蒼白的手正扶著雕花床柱。

他發(fā)間沾著藥氣,眼角的皺紋卻彎成月牙:“昭兒說得對,阿爹瞧著你們守著個病歪歪的老頭子,倒不如去看天河落進院子里。“

沈昭已彎腰將林汐抱起來。

十歲的小姑娘瘦得像片柳葉,他托著她腰肢的手微微發(fā)緊——上個月還能自己爬樹摘棗,如今連竹床都要人扶了。

院子里的老槐樹下早擺好兩張?zhí)僖巍?

沈昭把林汐放在自己腿上,替她理了理被穿堂風掀起的額發(fā)。

晚風裹著槐花瓣掠過兩人肩頭,落在林汐攥著酥酪的手背上。

“昭哥哥,“林汐舔了舔唇角的糖漬,“你說阿爹的病......“

“阿爹會好的。“沈昭打斷她的話,聲音比平時更輕,“上個月陳郎中說,只要熬過這伏天,等入了秋......“他忽然頓住,指尖無意識摩挲著林汐腕間的銀鎖——那是他們的娘親走時留下的,刻著“昭“和“汐“兩個小字。

林汐把臉埋進他頸窩。

少年身上的艾草香混著皂角味,像座不會倒的山。

她聽見自己悶悶的聲音:“那你給我講故事好不好?

就像上次王阿婆說的那個......“

“是四季司的傳說?“沈昭低頭,看見妹妹仰起的小臉上還沾著酥酪,眼睛亮得像綴了星子,“王阿婆說,從前有個住在雪山里的姑娘,能讓春雪提前融化,讓秋菊開在盛夏?!?

“那她為什么不把冬天也變暖和?“林汐立刻追問,小手揪住他的衣襟,“我上次去張嬸家借火,她小孫子凍得直哭......“

沈昭被她的認真逗笑,屈指刮了刮她鼻尖:“因為四季有四季的道理呀。

就像阿爹說的,該落的雪要落,該開的花才會開?!八和鉂u次亮起的燈火,聲音放得更慢,“不過王阿婆還說,那姑娘的眼淚能化冰。

有年冬天她路過村子,見孩子們凍得沒法讀書,就蹲在井邊哭了半日......“

“然后呢?“林汐坐直身子,酥酪早被忘在藤椅上。

月光落進她眼睛里,把眼尾的小痣照成顆碎鉆。

“然后井里的水就冒起熱氣,“沈昭故意拖長聲音,“孩子們圍在井邊,用熱水泡凍僵的手,連張嬸家的老黃狗都湊過去舔了兩口——“

“昭哥哥騙人!“林汐拍著他的手臂笑,“老黃狗才不愛喝熱水,它只愛啃骨頭!“

“那是王阿婆說的,“沈昭也笑,握住她亂揮的手,“阿婆還說,那姑娘的眼淚是紅的,像鯉魚鱗上的光。

所以后來有人說,她其實是紅鯉成精......“

竹簾被夜風吹得輕響。

兩人同時轉(zhuǎn)頭,看見林父扶著門框站在廊下。

他手里攥著個泛黃的信封,月光漏過他指縫,在青磚地上投下細長的影子。

“阿爹?“林汐要從沈昭腿上下來,被少年穩(wěn)穩(wěn)按住。

“不打緊,“林父慢慢走過來,每一步都像踩在棉花上,“我就是想看看你們?!八谔僖紊献?,把信封放在林汐膝頭,“昭兒,明日你帶阿汐去后山采些野菊,曬干了給阿爹泡茶。“

沈昭注意到父親指尖在發(fā)抖。

他剛要開口,林父已笑著摸了摸林汐的銀鎖:“阿汐,昭哥哥講的故事好聽嗎?“

“好聽!“林汐把信封往懷里攏了攏,“昭哥哥說那姑娘的眼淚像紅鯉......“

“紅鯉啊......“林父望著槐樹梢頭的月亮,聲音輕得像片云,“等阿爹病好了,帶你們?nèi)ゴ逋獾溺R湖看紅鯉。

聽說那里的紅鯉能化成人形,在月夜里跳舞......“

蟬鳴忽然啞了。

林汐感覺有什么涼絲絲的東西落在手背上——是父親的眼淚。

她慌慌張張去擦,卻見父親已經(jīng)笑起來:“瞧我,說什么胡話。

昭兒,帶阿汐去井邊洗把臉,酥酪沾了一臉?!?

沈昭抱起林汐時,聽見父親在身后輕聲說:“你們要好好的?!?

井邊的涼水漫過林汐的小手。

她仰起臉,看見哥哥垂在身側(cè)的手攥得發(fā)白,指節(jié)泛著青。

月光落進井里,把水面上的槐花瓣照成金箔。

林汐忽然想起故事里的紅鯉,踮腳在哥哥耳邊說:“昭哥哥,等我長大了,也要變成能讓冬天變暖和的姑娘?!?

沈昭低頭,看見妹妹眼睛里晃著碎月亮。

他喉結(jié)動了動,把差點脫口而出的“好“咽回去,只說:“阿汐要說話算話。“

回院子時,林父已經(jīng)回屋了。

藤椅上的信封被風掀開一角,露出里面半片帶血的紙。

林汐剛要伸手,沈昭已將信封收進懷里:“阿爹累了,我們也該睡了?!?

他抱著林汐往屋走,路過父親窗前時,聽見里面?zhèn)鱽硭杭埖穆曇簟?

夜風裹著槐花香涌進胡同,遠處傳來更夫敲梆子的聲響:“天干物燥,小心火燭——“

林汐趴在哥哥肩頭打了個哈欠。

她迷迷糊糊想著,明天要讓昭哥哥再講紅鯉的故事,還要問清楚,那姑娘的眼淚是不是真的能化冰。

墻根下的蛐蛐突然拔高了調(diào)子。

沈昭望著天上漸濃的烏云,把妹妹往懷里又攏了攏。

他聽見自己心跳聲蓋過了蟬鳴,像擂在鼓面上的急雨——有些事,該提前做準備了。

林汐的小腦袋在沈昭肩頭蹭了蹭,忽然坐直身子,把兩條麻花辮甩到背后。

她模仿故事里紅鯉姑娘的腔調(diào),尖著嗓子說:“冬雪莫要凍壞了小娃娃,我這就哭它一場——“尾音故意拖得又軟又糯,像浸了蜜的糖藕。

沈昭被逗得笑出了聲,喉結(jié)隨著笑聲輕顫。

他捏了捏妹妹肉乎乎的耳垂:“我們阿汐要是哭起來,怕不是要把井里的水都哭渾了?!霸鹿饴┻^槐葉,在他眉骨投下細碎的影子,眼底的陰云卻淡了些——方才在井邊攥得發(fā)白的手,此刻正松松環(huán)著妹妹腰肢。

“才不是!“林汐急得去捂他的嘴,腕間銀鎖撞出清脆的響,“紅鯉姑娘的眼淚是甜的,像王娘子的糖蒸酥酪!“她忽然從他腿上滑下來,赤著腳踩在青石板上,張開雙臂轉(zhuǎn)了個圈。

槐花瓣落在她發(fā)間,像給烏溜溜的辮子別了朵金簪。

“昭哥哥快看!“她仰起臉,睫毛上還沾著方才洗過臉的水珠,“我在學紅鯉跳舞呢!“

沈昭望著她蹦跳的身影,喉嚨突然發(fā)緊。

上個月阿爹還能抱著她在院子里轉(zhuǎn)圈,如今這小丫頭,連跑兩步都要扶著墻——可此刻她眼里的光,比天上星子都亮。

他伸手接住一片飄落的花瓣,輕聲說:“阿汐跳得比紅鯉還好看?!?

“林家小子!“

院外傳來王阿婆的喚聲,帶著股子中氣十足的沙啞。“都亥時三刻了!

明兒還要上工的,快帶小丫頭歇著!“

林汐的腳尖剛點地,聽見這話立刻垮了肩膀。

她揪住沈昭的袖口搖晃:“才講了一半......紅鯉姑娘后來有沒有被人發(fā)現(xiàn)?

她還能再哭出熱水嗎?“

沈昭蹲下來與她平視,拇指抹掉她嘴角沾的酥酪漬:“阿婆說得對,睡不夠的話,明兒采野菊可要打蔫了?!八麖膽牙锩鰤K桂花糖,塞進她手心里,“明兒天一亮,哥哥就在你床頭講完剩下的?!?

林汐盯著糖塊看了會兒,忽然踮腳在他臉上吧唧親了一口:“那昭哥哥要拉鉤!“

兩根手指勾在一起時,沈昭摸到妹妹指尖的薄繭——是前日替阿爹煎藥時被藥罐燙的。

他喉嚨發(fā)澀,用力晃了晃交疊的手:“拉鉤上吊,一百年不許變?!?

回屋路過堂屋時,林汐忽然停住腳步。

她望著父親虛掩的房門,門縫里漏出昏黃的燈影,想起方才父親說話時啞著的嗓音。“昭哥哥,“她拽了拽他衣角,“阿爹咳了那么久,會不會渴?“

沈昭還沒來得及回答,她已經(jīng)轉(zhuǎn)身往廚房跑。

青布裙角掃過廊下的花盆,碰落兩朵蔫了的月季。

等他追過去時,林汐正踮著腳從灶臺上拿粗瓷碗,小身板晃得像風中的蘆葦。

“我來?!吧蛘寻醋∷氖郑送霚厮鞍⑾荡禌觯绺缍巳??!?

“不要!“林汐搶過碗,把臉貼在碗沿試溫度,“阿爹說我吹的水最甜。“她仰起頭,眼睛里映著灶膛里未熄的余火,“就像去年我發(fā)燒,阿爹給我吹藥那樣。“

沈昭看著她認真的模樣,忽然想起今早替阿爹煎藥時,藥罐底下壓著張泛黃的婚書——上面寫著“沈“姓,不是“林“。

他喉結(jié)動了動,伸手替她理了理被風吹亂的劉海:“好,阿汐吹的水最甜。“

推開房門時,林父正倚在床頭翻一本舊書。

看見女兒端著碗過來,他眼底的疲憊散了些,伸出手要接:“阿汐乖,放這兒......“

“阿爹自己喝!“林汐把碗塞進他手里,又搬了個木凳坐在床沿,“我吹了七七四十九下,一點都不燙。“她趴在床沿,下巴抵著被子,眼睛一眨不眨盯著父親喝水的模樣,“甜嗎?“

林父喝了半口,故意皺起眉頭:“比阿爹的苦藥還甜?!八焓置嗣窒l(fā)頂,指腹蹭到那片沾著槐花瓣的發(fā),“我們阿汐長大了。“

沈昭站在門口,看著月光在父親手背的青筋上流淌。

那雙手從前能舉著他爬樹摘棗,能在雪夜里劈柴燒暖炕,如今連端碗水都要抖三抖。

他摸了摸懷里的信封——方才替阿爹收信時,摸到封口處的蠟印是皇家的五爪金龍。

“昭兒也來?!傲指概牧伺拇惭?。

沈昭走過去坐下,被父親攥住手腕。

那雙手涼得像浸了井水,卻比任何時候都有力:“昭兒,阿爹沒多少日子了。“

林汐正用指尖在被子上畫紅鯉,聽見這話猛地抬頭。

她看見父親眼里有團火苗在跳,像極了去年除夕夜燒的篝火?!鞍⒌?!“她撲進父親懷里,眼淚洇濕了他的衣襟,“陳郎中說喝了新藥就能好......“

“阿爹是說,“林父輕輕拍著她后背,視線卻落在沈昭臉上,“有些事,該讓昭兒知道了?!八稣眍^下的木盒,打開來是塊半舊的玉佩,雕著條翻涌的紅鯉,“這是你娘的東西......“

“阿爹我困了!“林汐突然捂住耳朵,把臉埋進父親頸窩。

她聞見熟悉的藥香混著檀木味,想起方才井邊哥哥攥緊的手,想起藤椅上帶血的信封。

眼淚順著鼻梁往下淌,滴在父親衣襟上,“我要聽昭哥哥講故事......“

沈昭立刻接住她往下滑的身子。

林汐的小胳膊圈住他脖子,滾燙的眼淚滲進他衣領(lǐng):“昭哥哥抱我睡......“

“好,抱你睡。“沈昭站起身,看見父親望著他們的目光像片溫柔的海。

他替林汐掖好被角時,聽見父親在身后輕聲說:“昭兒,替阿爹守好阿汐?!?

夜更深了。

林汐蜷在沈昭臂彎里,迷迷糊糊聽見哥哥的心跳聲。

她夢見紅鯉姑娘在井里跳舞,尾巴掃起的水花都是甜的。

半夢半醒間,她感覺有只手替她掖了掖被角,有個聲音在耳邊說:“等天暖了,哥哥給你做個最大的風箏。“

窗外的槐葉沙沙響著,把月光剪成細碎的銀片。

沈昭望著妹妹睡熟的小臉,手指輕輕撫過她腕間的銀鎖。

他摸出枕頭下的信封,借著月光看清了開頭——“吾兒昭兒親啟“。

墻角的蟋蟀忽然噤了聲。

沈昭望著窗臺上晾著的野菊枝,想起阿爹說的“等入了秋“。

他把信封貼在胸口,聽見更夫的梆子聲從遠處傳來:“三更天——“

林汐在睡夢里動了動,往他懷里又縮了縮。

沈昭低頭,看見她眼尾還沾著未干的淚,像顆落進月光里的紅鯉淚。

他輕輕吻了吻她發(fā)頂,輕聲說:“阿汐,哥哥什么都能守?!?

夜風掀起窗紙,吹得桌上的木盒蓋子吱呀作響。

半塊紅鯉玉佩在月光下泛著溫潤的光,像藏著整片鏡湖的水色。

晨霧剛散時,沈昭就蹲在灶房的木凳上削竹篾。

竹片在他掌心轉(zhuǎn)得飛快,晨光透過糊著米漿的窗紙漏進來,在他額角鍍了層金。

昨夜父親咳得厲害,后半夜他守著藥罐打了個盹,眼下還泛著青,但指尖的動作卻穩(wěn)得很——這是給阿汐做的風箏骨架,得用最柔韌的新竹,否則經(jīng)不起她拽著瘋跑。

“昭哥哥!“

木門“吱呀“一聲被撞開,林汐的小腦袋探進來,發(fā)辮上沾著半片槐花瓣。

她懷里抱著個粗布包,鼓鼓囊囊的,“我把阿娘的香粉都帶來了!“

沈昭手一抖,竹篾差點劃到指腹。

他抬頭時已斂了疲憊,彎著眼睛笑:“不是說等我來喊你?“

“我聽見劈竹聲了嘛?!傲窒牡剿磉?,粗布包“啪“地攤開,露出幾團用棉紙裹著的粉末,“阿爹說這是桃花粉,灑在風箏上會香得像春天!“她仰起臉,鼻尖還沾著灶灰,“哥哥你看,我偷偷留了半塊桂花糖,等風箏飛高了我們分著吃?!?

沈昭喉結(jié)動了動。

他想起昨夜父親咳血時,林汐躲在他背后攥著他衣角,指甲幾乎掐進他肉里;想起她把最后半塊桂花糖塞給他時說“昭哥哥吃了有力氣“,自己卻舔著糖紙笑。

此刻她眼里的光太亮,亮得他幾乎要忘記枕頭下那封帶血的信——那封“吾兒昭兒親啟“的信,此刻正壓在他貼身的衣袋里。

“阿汐先去院門口等。“他低頭繼續(xù)削竹篾,聲音放得很輕,“哥哥把尾巴扎緊就來?!?

林汐歪著腦袋看他:“哥哥的手在抖。“

“竹篾扎手。“沈昭迅速藏起指腹上的細血珠,“快出去,別碰倒了漿糊罐?!?

林汐“哦“了一聲,卻沒真走。

她踮腳扯了扯他的衣袖:“哥哥,你做的風箏是不是比去年那只還大?“

“大兩倍。“沈昭故意說得夸張,“能飛到云里去,阿汐的名字能寫在風箏上,連神仙都看得見?!?

“那我要寫'昭哥哥最厲害'!“林汐拍著手轉(zhuǎn)了個圈,粗布包上的桃花粉簌簌往下掉,“我去把小竹凳搬門口,曬著太陽等哥哥!“

她的小布鞋“噠噠“敲著青石板,很快消失在門框外。

沈昭望著她蹦跳的背影,突然想起父親昨夜的話:“昭兒,替阿爹守好阿汐?!八嗣麓锏男?,又看了看案上那半塊紅鯉玉佩——那是母親留下的,父親說等入了秋就要告訴他一切。

可現(xiàn)在才剛開春,他只知道,阿汐的笑比什么都重要。

等沈昭抱著扎好的風箏出院子時,林汐正蹲在門口逗螞蟻。

她的小竹凳上擱著個藍布包袱,他不用看也知道里面裝著桂花糖、帕子和阿爹給的傷藥——這是他們每次出門必帶的“寶貝“。

“哇!“林汐跳起來,眼睛瞪得像兩顆黑葡萄,“哥哥的風箏有阿爹的藤椅那么大!“

那是只蝴蝶形狀的風箏,竹篾骨架裹著染成湖藍色的桑皮紙,翅膀邊緣用紅絲線繡了一圈云紋。

沈昭往翅膀上灑桃花粉時,林汐湊得極近,發(fā)梢掃過他手背:“這是阿娘的香粉,對吧?

阿娘的梳妝匣里也有這種粉色的紙?!?

“對,阿娘會喜歡的?!吧蛘寻扬L箏舉過頭頂,“走,去村外的草坡,風大?!?

草坡上的野豌豆剛冒出花苞,晨露打濕了林汐的鞋尖。

她攥著風箏線軸跑得像只小鹿,辮梢的槐花瓣早不知落在哪兒了。

沈昭跟在后面,望著她被春風掀起的裙角,突然想起去年冬天,她也是這樣拽著他去看冰棱,結(jié)果自己摔進雪堆里,卻把凍紅的手藏在背后說“不冷“。

“昭哥哥!快舉高!“林汐在前面喊,小臉漲得通紅。

沈昭把風箏舉過頭頂,逆風跑了兩步。

風箏“呼“地竄起來,卻又“啪“地栽進草叢。

林汐急得跺腳:“是不是我拽太快了?“

“不是?!吧蛘褤炱痫L箏,指尖拂去上面的草屑,“要等風來的時候放線。

阿汐看哥哥怎么做?!?

他重新舉好風箏,等一陣風掠過草尖時突然松手。

蝴蝶風箏搖搖晃晃升起來,線軸在他掌心轉(zhuǎn)動,發(fā)出“嗡嗡“的輕響。

林汐追著風箏跑,發(fā)辮在腦后揚起小旗子:“飛起來了!

飛起來了!“

可沒等她笑完,風箏突然一個跟頭栽下來。

林汐追得太急,腳底下被塊凸起的石頭絆了個踉蹌?!斑恕暗囊宦?,她整個人摔在草坡上,膝蓋傳來尖銳的疼。

“阿汐!“

沈昭的聲音帶著顫。

他沖過來時,林汐正咬著嘴唇揉膝蓋,藍布裙上蹭了塊草汁。

他蹲下來,指尖輕輕掀起她的褲腳——膝蓋上劃了道血口子,正滲著細小的血珠。

“疼嗎?“他的聲音輕得像嘆息,從懷里摸出帕子。

那是塊月白色的帕子,邊緣繡著極小的紅鯉,是昨夜他從父親枕頭下的木盒里拿的——父親說這是母親的遺物,他想讓阿汐戴著,這樣就算自己不在,她也有親人的東西陪著。

林汐盯著帕子上的紅鯉,突然吸了吸鼻子:“不疼,就像被蚊子咬了口?!?

沈昭沒說話。

他用帕子輕輕沾去血珠,動作慢得像是在碰易碎的瓷。

林汐看見他睫毛在眼下投出陰影,看見他喉結(jié)動了動,像是要說什么,卻又咽了回去。

風掀起他的衣角,她聞到淡淡的藥香——是父親喝的苦藥味,混著帕子上殘留的檀木香,像極了昨夜他懷里的溫度。

“哥哥。“她小聲說,“我是不是太笨了,連風箏都放不起來?!?

“阿汐最聰明?!吧蛘烟嫠砹死肀蝗鄟y的發(fā),“是風箏太調(diào)皮,要阿汐多哄它幾次?!八麖乃{布包袱里翻出傷藥,抹在她膝蓋上時故意吹了口氣,“涼不涼?“

林汐“哧“地笑出聲:“像吃了薄荷糖!“

沈昭也笑了。

他把帕子系在她手腕上,紅鯉的尾巴剛好搭在她銀鎖旁:“這樣風箏就知道,拽線的是最厲害的阿汐?!?

林汐攥緊線軸站起來。

風從草坡那頭吹過來,掀起她的裙角,也掀起沈昭額前的碎發(fā)。

他舉著風箏,目光落在她腕間的帕子上——那上面的紅鯉,和父親木盒里的玉佩上的紅鯉,紋路一模一樣。

“這次我們一起跑。“他說。

林汐用力點頭。

兩人并排站在草坡上,沈昭喊“跑“的同時松開手。

蝴蝶風箏搖搖晃晃升起來,線軸在林汐掌心轉(zhuǎn)動,發(fā)出“嗡嗡“的輕響。

風裹著桃花粉的甜香掠過他們發(fā)梢,林汐聽見哥哥在耳邊說:“看,它在找云呢?!?

風箏越飛越高,在藍天上投下小小的影子。

林汐望著那抹湖藍,突然想起昨夜的夢——紅鯉姑娘在井里跳舞,尾巴掃起的水花都是甜的。

此刻她腕間的帕子被風吹得輕顫,紅鯉的尾巴仿佛活了,正隨著風箏一起往云里游。

沈昭望著妹妹發(fā)亮的眼睛,悄悄把衣袋里的信又按了按。

春風掀起他的衣角,露出里面別著的半塊紅鯉玉佩,月光下的溫潤水色,此刻正浸在春天的陽光里。

“再放些線?!八f。

林汐聽話地轉(zhuǎn)動線軸。

蝴蝶風箏又往上竄了一截,在天空劃出一道藍色的弧。

草坡上的野豌豆花輕輕搖晃,像是在給他們鼓掌。

遠處傳來布谷鳥的叫聲,悠長,清亮。

蝴蝶風箏在藍天上劃出最后的弧線時,林汐的笑聲像一串被風吹散的銀鈴。

她仰著頭,發(fā)辮上不知何時沾了片野豌豆花瓣,粉紫色的,貼在耳后像顆被揉碎的星子。

沈昭握著手線的竹軸,指節(jié)因用力微微發(fā)白,卻在看見妹妹仰起的小臉時,悄悄松了松緊繃的肩。

“哥哥快看!

它在跟云賽跑呢!“林汐踮著腳去夠飄下來的線,發(fā)梢掃過沈昭手背,“要是能一直這么飛著多好,永遠不用落下來?!?

沈昭的手指頓了頓。

線軸在掌心轉(zhuǎn)動的速度慢下來,風箏的影子從他們頭頂掠過,投在草坡上,像只藍色的蝶停在林汐的裙角。

他望著妹妹被春風吹紅的臉頰,突然想起昨夜父親咳得喘不上氣時,也是這樣盯著窗外的月亮,說:“昭兒,有些事像風箏,該落的時候,總得落。“

“阿汐,收線了?!八紫聛?,把線軸遞到她手里,“等它落進咱們懷里,明天還能再放?!?

林汐歪著腦袋想了想,用力點了點頭。

兩人配合著收線,蝴蝶風箏打著旋兒往下落,最后輕輕撲在林汐懷里。

她把臉埋進那片湖藍色的桑皮紙,吸了吸鼻子:“有桃花粉的味道,還有哥哥的帕子香?!?

沈昭替她理了理被風吹亂的發(fā)辮,指尖觸到她腕間系著的月白帕子——那上面的紅鯉紋路,和他貼身衣袋里半塊玉佩上的,分毫不差。

他喉嚨發(fā)緊,卻還是笑著說:“走,該回家了。

阿爹肯定等急了。“

回家的小路被春草覆了層綠毯,林汐抱著風箏蹦在前面,藍布裙角沾著草籽。

沈昭跟在后面,看她的影子在地上一跳一跳,像只不知愁的雀兒。

路過老槐樹下的碾盤時,林汐突然停住腳步,轉(zhuǎn)身拽了拽他的衣袖:“哥哥,你小時候也放過這么大的風箏嗎?“

沈昭一怔。

春風掀起他的衣擺,露出里面別著的半塊玉佩,在陽光下泛著溫潤的光。

他想起十歲那年,也是這樣的春天,父親攥著他的手教他放線:“昭兒,風往哪邊吹,線就要往哪邊松,像哄小獸兒似的?!澳菚r母親還在,站在院門口笑,手里端著剛蒸好的槐花糕。

“放過的?!八紫聛恚土窒揭?,“那時候我比阿汐大兩歲,你阿爹抓著我的手,說'昭兒看,風箏要順著風的脾氣'。

結(jié)果我太急,線軸差點飛進河里,還是你阿爹跳下去撈的。“

林汐的眼睛亮起來:“阿爹會游泳?我都沒見過!“

“他現(xiàn)在不游了?!吧蛘训穆曇糨p了些,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衣袋里的信——那上面父親的血漬已經(jīng)干了,像片褐色的葉子,“前兒夜里咳得厲害,他說胸口像壓了塊石頭,喘氣都費勁?!?

林汐懷里的風箏“嘩啦“一聲滑落在地。

她蹲下去撿,發(fā)頂?shù)囊巴愣够ò甑粼谀嗤晾?,眼睛卻死死盯著沈昭的鞋尖:“哥哥騙人。

阿爹昨天還摸我頭,說我扎的蝴蝶結(jié)比去年好看。“

“阿汐?!吧蛘讯紫聛?,替她擦掉膝蓋上的草屑——那是方才摔倒時蹭的,現(xiàn)在已經(jīng)結(jié)了淺褐色的痂,“阿爹的病像春天的河,看著平靜,底下的冰早化了?!八肫鹱蛞固娓赣H擦嘴時,帕子上那抹刺目的紅,“他不讓我們擔心,可咱們得懂他的心思?!?

林汐突然撲進他懷里。

她的小身子帶著太陽曬過的暖,還有風箏上殘留的桃花粉香。

沈昭的喉結(jié)動了動,聽見她悶悶的聲音:“那今晚我不跟阿黃玩了,我要給阿爹捶背,煮熱粥,把阿娘的檀香爐點上。

阿爹說聞著那味兒,咳嗽能輕些。“

沈昭的手臂輕輕環(huán)住她。

他想起母親的檀香爐,銅鑄的小鯉在爐蓋上游,點燃時會飄出清苦里帶甜的香。

父親總說那是“家的味道“,可母親走后,那香爐就收在木柜最上層,落了薄薄一層灰。

“好?!八嗣窒陌l(fā)頂,“阿汐去摘把新鮮的枇杷葉,我來熬潤肺的粥?!?/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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卿淺 67.2萬讀過
燈花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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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山茶客 43.8萬讀過
帶著空間養(yǎng)獸夫,惡雌成團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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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質(zhì)量雄競+獸夫全潔+團寵+治療異能+萬人嫌到萬人迷】蘇沐瑤穿越獸世,開局正在流放部落虐待五個絕美獸夫。而她剛穿越就在爬床現(xiàn)場。據(jù)說她本來身份尊貴還擁有十個獸夫,只是其中五個獸夫?qū)幵笍U了一半異能實力也強行跟她解除關(guān)系。其他五個獸夫沒有辦法解除關(guān)系,只能跟她被流放到最貧瘠寒冷的部落??粗慌按牟∪踅^美五獸夫,蘇沐瑤手握空間系統(tǒng),開始尋找食物種田美食經(jīng)商。她還擁有木系異能治療傷勢,生育力極強,能生下天賦頂尖的寶寶。一不小心就洗白成了團寵,還一不小心驚艷了整個獸世大陸。身世尊貴的高質(zhì)量雄獸人都求著做她獸夫。還有說好三個月就休夫的,哪想到獸夫們不但不走了,還各個強寵她,每天爭寵修羅場。清絕冷寒的狼獸人魅惑妖嬈的狐獸人溫潤如玉的蛇王獸勾魂攝魄的血族獸冰清玉潔的冰雪獸俊美冷酷的龍獸人等等。一開始他們厭惡她,后來他們?yōu)樗俾?lián)鋼化繞指柔,拿命寵她護她。更是一個個爭著搶著要做她的獸夫要侍寢。曾經(jīng)流放前拋棄她背叛她的人就算是追妻火葬場,她也絕對不原諒。

吉祥瑞雪 0讀過
惡毒雌性野又茶,每天都在修羅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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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雄競+修羅場+系統(tǒng)+異能,男全潔+女主逐漸變美+從萬人嫌到萬人迷】蘇曦月在末世不幸被炸死,睜眼就差點被一個帥掉渣的男人給撲倒。然而男人看她的眼神不對勁,厭惡、鄙夷、陰沉暴戾。蘇曦月撇嘴:你自己要撲上來,這眼神是幾個意思?結(jié)果記憶傳來,嚇得直冒冷汗,原主為了睡到眼前男人,竟然偷偷給對方下迷情果?這鍋可不能背!蘇曦月一腳踢開男人溜了。原來她穿進一款獸世乙游,成了男女老少厭惡唾棄的丑角。原主又懶又饞又惡毒,還奇丑無比,令人惡心。偏偏還沒有自知之明,仗著部落的首領(lǐng)是她阿父,強取豪奪,壞事做盡,極度花癡。讓首領(lǐng)阿父給她配給了五個頂級獸夫。五個獸夫?qū)λ齾拹褐翗O,看她的眼神,簡直像在看一坨屎。好在,前世覺醒的木系異能跟了過來,這五位誰要誰拿走,她一個人獨美吧??赏蝗幻俺龅南到y(tǒng)竟要她功略五個獸夫?看著系統(tǒng)界面那五串負數(shù),蘇曦月嘴角狠狠一抽。這任務(wù)可怎么做,難道要她拿臉去貼人家的冷屁股嗎?她拒絕!哪知狗系統(tǒng)居然誘惑她。蘇曦月看著面前出現(xiàn)的洗沐三件套,以及各種改善生活外貌的好處誘惑,她可恥的心動了……于是,本來拿著萬人嫌劇本的她,竟不知不覺陷入修羅場,成了萬人迷。

清幽竹林 19.7萬讀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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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異能末世+不生崽+男主全部高潔+雄競修羅場】被系統(tǒng)錯認,導致穿書末日的蕭錦笙成了一個從小和女主攀比的惡毒女配。作為補償,系統(tǒng)許諾給蕭錦笙安排五個帥氣厲害的保鏢。妖異俊美的墨紫色長發(fā)人蛇,傲嬌毒舌的貓耳少年,帥氣逼人性張力拉滿的黑豹青年,還有溫柔貼心的綿羊男媽媽,更有優(yōu)雅矜貴可她帶飛的龍雀獸夫。蕭錦笙只一眼!就認出這些都是她素未謀面的老公們。系統(tǒng)蠱惑:扣一就送五個絕美老公,讓你享受左擁右抱的美妙人生。“11111!”蕭錦笙雙手食指在自己老公海報腹肌上猛戳??伤闹溃@年頭系統(tǒng)也騙人。說好的絕美深情老公呢?送給她的卻是五個屠夫!妖異蛇夫被她虐打,還被發(fā)賣去黑市,逃生出來一心只想殺了她。貓耳少年天天鬧離婚,帥氣黑豹青年血腥恐嚇她,矜貴龍雀避她如避瘟疫,就是最溫柔的綿羊男媽媽,也是個披著羊皮的狼。蕭錦笙提心吊膽,借著這世界妻子死了獸夫全部陪葬的機制,讓這五個對自己起殺心的獸夫奈何不了她分毫。她努力升級提高實力,迷霧大陸另一邊的惡魔領(lǐng)主對她深情不移,深海人魚王子對她一見傾心,云島的銀龍更是賴在她房前不走。原本吵著鬧著要離婚的五個獸夫利落滑跪,寧愿死都不同意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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