狼穴的槐樹再次開花時,程錦瑩的陣痛聲驚起了枝頭的沙燕。陳玄武站在產房外,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狼首刀柄,樹皮上的刀痕還清晰可見——那是十二歲時大哥教他練槍刻下的“策“字,旁邊歪歪扭扭的“武“字是二哥用短刀補刻的。
“三弟,一起進去陪陪大嫂吧。“趙雅琳的聲音打斷思緒,她腰間別著的狼首短刀晃了晃,刀柄上“生死與共“的刻痕被磨得發亮,“你大哥若在,定不愿看你獨自站在這兒。“陳玄武搖頭,目光落在槐樹根部的雙冢上,麒麟碑與狼首碑的縫隙間,長出了株纏繞的曼陀羅與狼毒花。
產房內忽然傳來嬰兒的啼哭,像極了當年小世子朱曉峰出生時的響亮。陳玄武摸出懷中的兩半玉佩,麒麟與狼首的缺口處已生出銅綠,卻在相觸時,映出十六歲那年的月光——大哥替他擋住叛軍流箭,二哥用自己的戰馬載著他突圍,而父親的狼神旗,始終在前方獵獵作響。
“是個男孩,像大少爺。“程錦瑩的聲音虛弱卻溫柔,她發間的曼陀羅已換成白色,那是萬獸門新掌門的標志,“他該叫承浩,承繼...“她忽然哽咽,指尖撫過嬰兒掌心的淡青胎記,與陳玄策的狼紋如出一轍。
陳玄武走進產房時,陽光穿過窗欞的狼首雕花,在嬰兒襁褓上投出斑駁光影。他想起二哥曾說:“陳家男丁的掌心,都藏著狼的爪印。“此刻,這小小的掌心里,卻只有柔軟的紋路,尚未被戰火刻上傷痕。
“辛苦你了,大嫂。“他將狼首刀放在床頭,刀柄朝向內側——這是狼神軍的規矩,刀刃永遠對外,守護永遠向內。程錦瑩搖頭,目光落在他后頸的刀疤上:“玄武,你大哥臨走前說,狼神軍的頭狼從不孤獨...因為整個狼群都是他的后盾。“
深夜,陳玄武獨自坐在槐樹下。月光透過枝葉,在他鎧甲上織出破碎的光斑,像極了大哥臨終前染血的麒麟旗。他摸出酒囊,酒液混著沙礫入口,忽然想起二哥偷藏的葡萄酒,那時他們總在月下比刀,輸的人要喝一口辣嗓子的馬奶酒。
“你們看,承浩會笑了。“程錦瑩抱著嬰兒走來,月光為她鍍上銀邊。陳玄武看見孩子眉心的朱砂痣,與小世子朱曉峰如出一轍,卻在嬰兒轉頭時,看見他耳后細小的胎記——那是陳玄策獨有的月牙形。
“他長大后,會成為怎樣的人?“陳玄武輕聲問,指尖輕觸嬰兒的臉頰。程錦瑩望向雙冢,曼陀羅的香氣混著狼毒花的清苦:“像你大哥一樣溫柔,像你二哥一樣果敢,也會像你一樣,懂得狼神軍的刀刃該為誰而揮。“
風起時,槐樹葉沙沙作響,仿佛當年演武場上的加油聲。陳玄武想起父親的訓話:“狼神軍的真正力量,不是鋒利的爪牙,而是彼此相護的心意。“他忽然握緊嬰兒的小手,感受那微弱卻堅定的握力,終于明白——哥哥們的庇護從未離去,它們化作了狼群的每一聲長嚎,化作了軍中鐵騎的每一次沖鋒,化作了他胸前永不褪色的狼首刺青。
“承浩,“他輕聲說,“你的父親們是狼與麒麟,而你會是新的破曉之狼。記住,當你覺得孤獨時,就看看身后的狼群,它們永遠在。“嬰兒似懂非懂,卻在此時抓住他胸前的狼牙吊墜,咯咯笑起來。
程錦瑩望著這一幕,忽然想起陳玄策的遺言:“若有一日我不在,玄武會是承浩的刀,而狼群會是他的盾。“她摸出藏在襁褓里的銀鈴,鈴身刻著新字:“狼孤而不獨,因心有歸處。“
槐樹的影子漸漸拉長,陳玄武站起身,狼神旗在身后獵獵作響。他知道,從今日起,他不僅是狼群的頭狼,更是承浩、小世子,以及所有陳家血脈的守護者。哥哥們的道路或許終結了,但他們的意志,正通過他的刀刃,通過狼群的守護,在這片大漠上延續。
“走了,大嫂。“他替程錦瑩攏了攏披風,“明日還要教小世子馴狼,承浩以后也要學。“她點頭,看著他走向帳外的身影,忽然明白——孤獨從不是狼神軍的宿命,因為每一代頭狼的背影后,都有整個族群的仰望與追隨。
夜風拂過雙冢,曼陀羅與狼毒花輕輕搖曳,像是兩位兄長在溫柔頷首。陳玄武摸出懷中的玉佩碎片,讓它們沐浴在月光下,縫隙間的銅綠竟泛出微光,宛如當年大哥為他包扎傷口時,燭火在瞳孔里的倒影。
他知道,有些路注定要獨自走,但心中的光,永遠不會熄滅。因為他是狼神軍的頭狼,是陳家最后的守護者,更是讓希望在血泊中重生的那個人。
于是他握緊玉佩,邁向營地深處,身后的槐樹葉沙沙作響,像是哥哥們在說:“別怕,我們一直都在。“而他的回答,是手按狼首刀柄的堅定,是目光望向遠方的決絕,是狼群在月下共同的長嚎——那是對逝者的告慰,更是對新生的承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