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白城的暮色如濃稠的血，陳玄策的麒麟旗在城頭獵獵作響，卻掩不住他握槍的手微微發顫。城下，黃瀚辰的玄鐵杖挑著程錦瑩的灰衣，布料上的曼陀羅染著血跡，在風中飄成慘白的招魂幡。

“陳玄策，你看這是什么？“黃瀚辰的笑聲混著谷中傳來的尖叫。程錦瑩被倒吊在百草谷的懸崖邊，發間的朱紅已被冷汗浸透，琥珀色的眸子映著逼近的毒蛛殺手。陳玄策看見她腕間的銀鈴脫落，墜入深淵時發出細碎的響，像極了他們初遇時，藥鼎中雪參入水的聲音。

“退兵，否則萬獸門的藥女就要變成血魂陣的引子了?！靶F杖重重磕在石階上，驚起一群食腐鴉。陳玄策的虎頭湛金槍刺破城墻磚縫，卻在觸及黃瀚辰時，忽然聽見程錦瑩的呼喊：“別管我！炸了藥窟！“

但他的腳步還是頓住了。十六年前，他曾在火場中抱出襁褓中的陳玄武，掌心至今留著灼傷；而此刻，程錦瑩眼中的光，竟與當年母親護住弟弟時如出一轍。黃瀚辰的毒霧已漫過腳踝，他聞到熟悉的甜膩——是程錦瑩每日為他熬制的解藥味道，原來從一開始，便是毒蠱同源的局。

“阿策！“陳玄武的狼神旗撕裂暮色，卻在看見程錦瑩的剎那，刀法亂了半招。黃瀚辰趁機拋出“血魂蠱“，黑紅色的蟲群撲向陳玄策，他本能地旋身避過，卻在轉身時，看見程錦瑩被割破的手腕——鮮血滴在蠱群中，竟讓蟲群發出愉悅的嗡鳴。

“她的血能養蠱，“黃瀚辰的聲音帶著狂喜，“你猜，當蠱蟲鉆進她的子宮，會先吃掉胎兒，還是先啃食母體？“陳玄策的槍尖終于抵住對方咽喉，卻聽見程錦瑩的慘呼——毒蛛殺手的鎖鏈已纏住她的脖頸，細鱗擦過皮膚，滲出青色毒液。

蠱毒在體內炸開的瞬間，陳玄策看見自己的手變成青金色。程錦瑩的灰衣飄落，露出里面繡著狼首的中衣——那是他送的定情信物。記憶碎片混著毒霧涌來：她在藥窟為他吸毒的夜，她用銀鈴換狼毒花的清晨，她摸著小腹說“孩子會喜歡狼嚎“的溫柔。

“喝了它。“黃瀚辰遞來一碗黑湯，碗底沉著半枚蠱卵，“我便放她一條生路。“陳玄策聞到湯中混著程錦瑩的體香，那是百草谷雪水與曼陀羅的味道。遠處，陳玄武的狼嚎聲撕心裂肺，卻被玄黃宗的“隔音障“擋在谷外。

蠱卵入喉的剎那，陳玄策聽見自己的骨頭在作響。黃瀚辰的笑聲變得遙遠，程錦瑩的臉在毒霧中忽明忽暗，卻在他倒下前，撲過來用身體替他擋住致命的毒鏢。她的血滴在他唇上，甜得發苦，像極了他們偷嘗的第一口蜂蜜。

“別恨我...“她的聲音斷斷續續，指尖撫過他眉心的汗，“蠱毒發作時，用狼毒花刺進...心臟...“陳玄策想搖頭，卻看見她眼中的堅決，那是萬獸門弟子赴死前的光。他忽然想起父親說過的話：“狼若被獵人抓住，會咬斷自己的舌頭?！?

深夜的百草谷燃起幽藍鬼火，陳玄策在蠱毒中醒來，看見程錦瑩被鎖在藥王鼎旁。她的灰衣已被剝去，露出肩頸處的狼爪舊傷，在月光下泛著蒼白的光。蠱蟲在他血管里游走，讓他的視線變成猩紅，卻清晰地看見她顫抖的睫毛，聽見她壓抑的嗚咽。

“阿策，殺了我...“她別過臉去，銀鈴般的聲音碎成齏粉。陳玄策的手不受控地撫上她的腰，觸到妊娠三個月的微凸，蠱毒卻在此刻掀起滔天巨浪，將理智燒成灰燼。他聽見自己喉嚨里發出狼一樣的低吼，看見她眼中的光逐漸被淚水淹沒，卻在最后一刻，用牙齒咬破她的唇——不是情欲，是想用鮮血喚醒蠱毒中的良知。

程錦瑩的指甲摳進他后背，在狼首刺青上劃出五道血痕。陳玄策聞到她發間的曼陀羅香，忽然想起她曾說：“毒花與狼共舞，才能開出最烈的藥?！按丝趟麄儽闶悄菍г诙眷F中的獸，用彼此的血，澆灌注定悲劇的花。

五更的梆子聲驚起群鴉時，陳玄策在血泊中醒來。程錦瑩蜷縮在他身側，發間的朱紅已被血浸透，腕間多了道新的刀疤——她用碎瓷片刻下了“恨“字，卻在筆畫末端，輕輕勾出狼尾的弧度。

“對不起...“他想抱她，卻被蠱毒扯得渾身劇痛。程錦瑩忽然按住他的手，將一枚藥丸塞進他口中：“這是用我血煉的解藥，能撐三日...“她的聲音沙啞，“帶玄武走，別管我...“

陳玄策搖頭，觸到她小腹的溫熱——那里還有他們的孩子。遠處，陳玄武的狼神旗終于沖破毒霧，狼首刀劈開石門的瞬間，他看見兄長懷里的程錦瑩閉上眼，像一朵被風雨打落的曼陀羅，卻在墜落時，將藏著炸藥引信的銀鈴，塞進了陳玄策掌心。

“引爆藥窟?！八谒呎f，“讓我們的孩子，在爆炸聲中，成為狼神軍的第一個戰鼓?！瓣愋哳澏吨站o銀鈴，聽見陳玄武的怒吼，看見黃瀚辰帶著毒蛛殺手逼近，終于在蠱毒再次攻心前，露出釋然的笑。

“活下去，玄武。“他將程錦瑩推向弟弟，虎頭湛金槍刺向藥窟的支柱，“替我看著承浩長大，告訴他，他的父母不是懦夫...“話音未落，炸藥的火光映紅天際，程錦瑩的銀鈴聲混著狼群的哀嚎，成為他留在世間的最后一支歌。

陳玄武抱著昏迷的程錦瑩沖出谷口時，身后的百草谷已化作火海。他摸出兄長遺落的半塊玉佩，上面染著兩種血——陳玄策的鮮紅，程錦瑩的青黑，卻在火光中交融成暗紅的狼首形狀。

懷中的女子忽然呢喃：“阿策...“陳玄武仰頭望向漫天星斗，想起兄長曾說過的漠北傳說：“狼與花相愛，注定要在燃燒中成就彼此?！按丝趟K于懂了，有些愛不是軟肋，而是讓狼神軍的刀刃，更加鋒利的淬煉之火。

于是他抱緊她，轉身走向狼穴的方向。身后的爆炸聲中，他聽見頭狼的長嚎，那是對勇士的送別，也是對新生的呼喚。而他知道，無論多深的蠱毒，多大的陰謀，都無法摧毀狼群守護彼此的決心——因為狼神軍的靈魂，從來都在血脈相連的羈絆中，生生不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