漠北的寒風裹著冰碴子抽打在臉上，沈硯卻感覺不到疼。御馬踏雪疾馳，每一步都在雪地上留下燃燒般的金色蹄印。頸間銀鎖滾燙如烙鐵，鎖芯里的玉珠不斷發出蜂鳴，指引著冰河的方向。

當那道裂開的冰縫映入眼簾時，沈硯勒緊韁繩的手已經凍得失去知覺。冰層下泛著詭異的紅光，像地底蟄伏的巨獸睜開了眼。他翻身下馬，靴底剛觸及冰面，整條冰河突然發出不堪重負的呻吟。

“承燁——“

呼喊聲在空曠的雪原上蕩出回音。沈硯跪在冰縫邊緣，看見水下十丈處有個模糊的人影正在下沉。那人玄甲破碎，長發如水草般散開，手中仍死死握著青銅劍。

銀鎖突然炸開，玉珠飛射而出，如流星墜入冰縫。珠子觸及水面的剎那，冰層下爆發出一陣刺目金光。沈硯下意識閉眼，再睜開時，冰河已變成了一面巨大的鏡子——水下的“周承燁“突然變成了他自己！

幻象中的“沈硯“穿著龍袍，心口插著半截斷劍，鮮血染紅了整片冰河。更可怕的是，鏡中景象并非靜止，那個“沈硯“正緩緩抬頭，對著冰面上的自己露出詭異的微笑。

“陛下小心！“

一支羽箭擦著耳際飛過，將突然從冰縫中伸出的蒼白手臂釘回水下。沈硯回頭，看見安樂公主帶著一隊玄甲軍疾馳而來。少女未著鎧甲，單薄的素白騎裝被風吹得獵獵作響，發間金釵在雪光中分外奪目。

“皇兄退后！“安樂躍下馬背，赤足踏在冰面上。她腳心尚未痊愈的傷口滲出鮮血，滴在冰上竟燃起幽藍火焰。“這冰下有東西在模仿你們...“

話音未落，冰層轟然碎裂。數十條半透明的手臂破冰而出，每只手掌心都睜著一只赤紅眼睛。安樂迅速咬破手指，在空中畫了道血符。那些手臂觸到血符的瞬間發出刺耳尖叫，化作縷縷黑煙消散。

“蓬萊的'畫皮術'。“安樂拽著沈硯后退，“它們靠吸食雙生子的羈絆成長。“

沈硯盯著重歸平靜的冰面，突然抽出佩劍劃破掌心。鮮血滴落處，冰層如春陽下的薄霜般消融，露出水下真實的景象——周承燁被青銅鎖鏈纏繞，懸在赤玉殘片上方，而真正的蕭明珠正用石化的手指掐著他咽喉。

“怎么救？“

“需要雙生子共同的血。“安樂解開腰間錦囊，倒出三枚金針，“但皇兄若下水，必會中畫皮術...“

沈硯已經脫去龍袍。他接過金針刺入眉心、心口、丹田，每刺一處，身上就多一道金光流轉的紋路。“孫老將軍到哪了？“

“最快還要兩個時辰。“

“來不及了。“沈硯將染血的佩劍交給安樂，“若我變成鏡中那樣，殺了我。“

不等回應，他已縱身躍入冰河。刺骨的寒意瞬間侵入四肢百骸，卻在觸及金光紋路時化為暖流。水下世界寂靜得可怕，每下潛一丈，身上的金光就暗淡一分。

赤玉殘片突然紅光大盛。沈硯看見蕭明珠的石化身軀正在融化，露出里面千瘡百孔的真實軀體——那根本不是人類應有的模樣，而是由無數碎肉拼湊成的怪物。她的胸口嵌著半塊鳳凰膽，此刻正瘋狂抽取周承燁的生命力。

沈硯抓住最近的一條鎖鏈，掌心立刻被腐蝕得血肉模糊。劇痛中，他忽然聽見弟弟微弱的心跳聲，與自己的逐漸同步。銀鎖殘留的鏈子在水底發出瑩瑩微光，指引著兩人之間最后的聯系。

當沈硯終于觸到周承燁的手腕時，赤玉殘片突然炸裂。無數血色絲線從蕭明珠體內迸射，將兄弟倆纏成繭狀。沈硯在窒息般的痛苦中，看見周承燁睜開了眼睛——那雙本該漆黑如墨的眸子，此刻竟泛著與裴琰一模一樣的鎏金光彩。

“皇兄...“周承燁的聲音直接在沈硯腦海中響起，“父親留下的劍...用那招...“

兩人的手同時握上青銅劍柄。劍身銘文逐一亮起，最終匯聚成八個大字：「雙凰于飛，和鳴鏘鏘」。

水底爆發出比太陽更耀眼的光芒。當沈硯再度恢復視覺時，赤玉、蕭明珠、鎖鏈全部化為齏粉。周承燁漂浮在他對面，眉心的金針不知何時變成了小小的火焰印記。

冰面上傳來安樂驚喜的呼喊。沈硯正要拽著弟弟上浮，突然發現周承燁的鎧甲縫隙中鉆出許多細小的紅色晶體——是赤玉殘渣！

“走！“周承燁猛地推開他，自己卻因反作用力向下沉去。沈硯奮力追趕，卻見弟弟做了個奇怪的手勢：右手握拳輕叩左肩三次。這是他們兒時約定的暗號，意為“相信我“。

水流的異動打斷了沈硯的猶豫。河床突然裂開深淵，將周承燁吞沒。最后一瞬，沈硯看見弟弟對他做了個口型：

“十八年。“

當沈硯被玄甲軍用繩索拉出冰河時，手中只攥著半截紅繩。安樂跪在冰面上，用血畫出的符咒已經黯淡無光。

“侯爺的氣息...消失了。“老將軍聲音發顫。

沈硯望向手中紅繩，發現繩結處綴著粒米粒大小的玉珠——正是當年鳳凰膽的碎片。珠子內部，隱約可見個微小的“燁“字在流轉。

“不。“他將玉珠重新穿回頸間，“他在履行約定。“

回長安的路上，沈硯的御馬突然轉向東北。那里是蓬萊國使團入關的方向，也是傳說中“日月同輝“的觀星圣地。馬鞍上不知何時多了卷竹簡，展開是周承燁熟悉的字跡：

「皇兄，若見蓬萊人攜赤珊瑚而來，務必扣留。那是我留給你的第二條命。——承燁手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