漠北的風雪比長安更烈。沈硯裹緊狐裘，看著遠處落鳳坡的輪廓在暮色中若隱若現。十七年了，這片吞噬了鎮北侯與沈昭儀的土地，如今又將見證怎樣的恩怨？
“皇兄，有火光。“周承燁突然按住他肩膀，指向山坡背風處，“三頂帳篷，十二人把守。“
沈硯瞇起眼。借著雪光，他看見幾個狄人裝束的守衛正圍著火堆喝酒，腰間卻掛著大周軍中才有的制式腰刀。
“不是北狄兵。“他輕聲道，“是蕭家舊部。“
周承燁解下青銅劍交給親衛：“我去會會他們。“
“慢著。“沈硯從懷中取出錦囊，“太皇太后給的虎符，能調動邊境三萬駐軍。“
“用不著。“周承燁眨眼一笑，“皇兄忘了？我在這兒駐扎過三年。“
他吹了聲口哨，遠處山坳里立刻亮起星星點點的火光——是早已埋伏的邊關鐵騎！守衛們驚慌失措地抄起武器，卻被突然出現的弓箭手團團圍住。
“留活口！“沈硯高喊。
戰斗結束得很快。周承燁拎著個滿臉血污的俘虜過來：“認識嗎？蕭遠山的管家蕭順。“
老管家抬頭看見沈硯的臉，突然怪笑起來：“像...真像...當年沈昭儀也是這般...“
“金簪的秘密是什么？“沈硯單刀直入。
蕭順的冷笑凝固在臉上：“你們不知道？“他渾濁的眼珠轉了轉，“那為何...“
一支弩箭突然穿透他咽喉！周承燁反應極快，反手擲出匕首，將偷襲者釘在樹上——是個穿著狄人服飾的少年，手中弩機還冒著青煙。
“蕭家...余孽...“少年斷氣前擠出這幾個字。
帳篷里搜出的地圖證實了沈硯的猜測。落鳳坡礦洞深處標著個紅叉，旁邊寫著「龍脈」二字。周承燁用青銅劍挑開地板，露出條幽深的隧道。
“我打頭陣。“
隧道壁上長滿發光的苔蘚，照得人臉慘綠。沈硯數著步子走了約莫半里，前方豁然開朗——是個巨大的天然溶洞，中央矗立著尊兩人高的青銅鼎。
鼎上銘文依稀可辨：「景和十四年，蕭遠山鑄」。鼎內堆滿白骨，最上面是具嬌小的女尸，雖然只剩骨架，但發間那支蓮花金簪依然熠熠生輝。
“沈...昭儀？“周承燁聲音發顫。
沈硯拾起金簪。與太后那支不同，這支簪頭的蓮花是閉合的。他試著旋開花苞，里面滾出顆鴿卵大小的明珠，在黑暗中泛著詭異的紅光。
“鳳凰膽...“沈硯突然明白過來，“真正的鳳凰膽！“
鼎后石壁上刻著幅地圖，標注著大周各處的礦脈與龍脈走向。最觸目驚心的是幾條紅線，全部指向長安——蕭遠山竟想用破壞龍脈的方式顛覆大周！
“皇兄！“周承燁突然拽著他撲倒。一支弩箭擦著發梢飛過，釘在鼎上火花四濺。
十幾個黑衣人從隧道涌出，為首的是個蒙面女子，手中弩機對準了沈硯心口：“把鳳凰膽交出來！“
沈硯冷笑：“蕭家大小姐終于現身了。“
女子扯下面紗，露出與赫連明珠七分相似的面容：“蕭明珠。“她劍尖指向那堆白骨，“那賤人偷走礦脈圖時，就該想到有今天。“
“你殺了沈昭儀？“周承燁青銅劍嗡鳴。
“不止。“蕭明珠獰笑，“還有你們的好父皇...“她突然吹響骨哨，溶洞四周亮起更多火把，“今日就讓你們葬在這龍脈之地！“
混戰中，沈硯護著鳳凰且戰且退。周承燁如猛虎入羊群，青銅劍所過之處血浪翻涌。蕭明珠見勢不妙，突然沖向那尊青銅鼎：“一起死吧！“
她掀開鼎蓋，里面竟是滿滿的火藥！沈硯飛撲過去，銀鎖精準插入鼎耳機關。鼎蓋轟然閉合，將引信壓滅在千鈞一發之際。
“不可能！“蕭明珠尖叫，“那鎖怎么會...“
“這是沈昭儀的銀鎖。“沈硯將鳳凰膽高高舉起，“她當年沒能完成的使命，今日我們替她了結！“
紅光映照下，溶洞頂部突然顯現出更多刻痕——是裴琰的字跡！「龍脈脆弱，需鳳凰膽鎮守。吾以身為祭，護大周百年基業...」
周承燁突然紅了眼眶：“父親...不是戰敗...“
“是殉國。“沈硯握緊鳳凰膽，“他和沈昭儀，用性命封印了這條龍脈。“
蕭明珠趁他們分神，猛地撲向隧道。周承燁抬手就是一箭，卻聽“鐺“的一聲，箭矢被突然出現的青銅劍格開！
“裴...裴將軍？“蕭明珠驚恐地望著隧道口的高大身影。
來人玄甲覆面，只露出一雙鷹隼般的眼睛。他拾起蕭明珠掉落的火折子，聲音沙啞如金屬摩擦：“十七年了，蕭家還是賊心不死。“
沈硯如遭雷擊。這聲音...這身形...
“父親？“周承燁的劍“當啷“落地。
玄甲人緩緩摘下面具，露出張刀刻般的面容——眉間一道疤，正是當年裴琰的標志！只是這張臉比畫像上蒼老許多，右頰還有道猙獰的燒傷。
“沒時間解釋。“裴琰——如果真是他的話——從懷中取出個銅匣，“把鳳凰膽放進來，必須重新封印龍脈！“
沈硯遲疑片刻，還是照做了。鳳凰膽入匣的瞬間，整個溶洞開始震顫，碎石簌簌落下。裴琰飛快地轉動匣上機關，紅光漸漸被壓制。
“走！“他推著兩人沖向隧道，“要塌了！“
蕭明珠突然從背后刺來匕首！裴琰反手一擋，卻被劃破手臂。鮮血滴在銅匣上，竟被鳳凰膽吸收殆盡。裴琰臉色大變：“快走！這妖女的血激活了...“
話音未落，一聲巨響，溶洞頂部轟然坍塌。裴琰用盡全力將雙生子推出隧道，自己卻被巨石砸中后背。
“父親！“周承燁掙扎著要回去。
“記住...“裴琰在煙塵中舉起銅匣，“龍脈關乎國運...必須...“又一塊巨石砸下，徹底堵死了隧道。
地面還在震動。沈硯死死拽住周承燁，在親衛護送下沖出礦洞。身后傳來連綿不絕的崩塌聲，整座落鳳坡都在下沉...
三日后，邊關駐軍終于挖開部分坍塌的隧道。除了那尊青銅鼎和幾具尸體，什么都沒找到。裴琰、蕭明珠，連同那枚鳳凰膽，永遠埋在了龍脈深處。
沈硯站在落鳳坡上，望著遠處長安的方向。朝陽初升，為雪地鍍上金色，仿佛一只浴火重生的鳳凰。
“回京吧。“他輕聲道，“該收網了。“
周承燁默默遞上半塊虎符。青銅劍在晨光中閃著寒芒，劍柄紅繩隨風飄揚，像是故人未說完的叮嚀。
雪地上，兩行馬蹄印筆直通向南方。那里有座巍峨的城，城里有無數的謎題等他們解開，也有無數的責任等他們承擔。
但此刻，他們只是兩個失去父親的孩子，在漠北的風雪中，靜靜站成了一對雕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