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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兇婆

  • 人間借火
  • 唐元01
  • 2403字
  • 2025-05-14 09:22:22

夜色如墨,鐵軌旁的碎石在月光下泛著冷光。唐小升拖著傷腿,深一腳淺一腳地沿著鐵路線挪動。山東老家的寒冬都沒讓他這般狼狽,此刻汗水卻順著脊梁骨往下淌,打濕了后背那道被湘桂踹出的淤青。他攥緊手中的鍍鋅水管,管頭的三通在掌心硌出紅印——那是六條哥特意加裝的配重,此刻卻重得像塊燒紅的烙鐵。冰涼的夜風卷著鐵銹味鉆進鼻腔,他忽然想起父親臨終前咳在枕頭上的血沫,也是這樣腥甜又刺鼻的氣息。

終于,他望見了那段斑駁的廠墻。墻體裂縫里長出的野草在風中搖晃,缺口處歪脖子樹的枝椏上還掛著半截褪色的紅布條,那是他第一次翻墻時留下的記號。唐小升把水管往肩上一扛,踩著凸起的磚縫往上爬,右腿剛跨過墻頭就傳來鉆心的疼——左脛骨的骨折處像是被人拿鋼釘來回攪動。他悶哼一聲,重重摔在煤堆上,驚起一片嗆人的煤灰。那些細小的顆粒鉆進傷口,像無數螞蟻在啃噬皮肉,恍惚間他又聽見阿梅在車間里的尖笑:“裝什么裝?瘸子就該滾回要飯的地方!“

穿過倉庫時,老鼠在貨架間亂竄的聲響讓他頭皮發麻。往日熟悉的機油味混著布料的霉味,此刻卻像阿梅潑在他臉上的那碗餿飯,令人作嘔。食堂亮著一盞昏黃的燈泡,不銹鋼餐盤堆得老高,倒映著墻上歪斜的“節約糧食”標語。唐小升的目光掃過打飯窗口,那天方糖被按在碗上的畫面突然閃回,碗里蟑螂扭曲的觸須仿佛還在眼前晃動。他記得方糖哭著求阿梅放過自己時,那女人涂著廉價指甲油的手正把發霉的菜葉塞進女孩嘴里。

自行車棚的鐵門半開著,生銹的合頁發出刺耳的吱呀聲。唐小升握緊水管,借著月光往里探。棚后的泥地上,一個黑洞洞的深坑赫然在目。泥漿水泛著白沫,水面上漂浮著半截煙頭和幾張碎紙片,坑邊凌亂的腳印延伸向黑暗深處。他的心臟猛地懸到嗓子眼——那些腳印有大有小,大的沾著煤渣,分明是阿梅那雙厚底勞保鞋留下的痕跡。月光下,泥漿表面的油花泛著詭異的虹彩,讓他想起母親下葬那天,墳頭飄著的塑料包裝袋。

“小……小升?”微弱的聲音從坑底傳來。唐小升渾身一震,水管差點脫手。泥漿中浮起一顆沾滿污垢的頭顱,濕漉漉的頭發黏在臉上,露出半只布滿血絲的眼睛。是蠟燭。他踉蹌著撲到坑邊,只見蠟燭上半身卡在坑壁凹陷處,下半身浸泡在渾濁的泥漿里,那件他們一起改制的藏青色工裝已經變成灰黑色,布料在水中泡得發脹。工裝袖口還留著蠟燭縫補的針腳,歪歪扭扭的線頭像極了他們初來廠里時,在流水線笨拙的模樣。

“你他媽怎么回事!”唐小升的吼聲驚飛了墻角的夜梟。他伸手去拽蠟燭的胳膊,指腹觸到的皮膚冰涼發皺,像泡爛的宣紙。蠟燭突然劇烈掙扎,濺起的泥水糊了他一臉:“別拉我!他們說要泡到雞叫……”話音未落,一陣劇烈的咳嗽從胸腔里迸發,帶出的痰液混著泥水,啪嗒落在唐小升手背上。那痰液里還帶著血絲,在月光下泛著暗紅,像極了車間里報廢布料上洗不凈的染料。

唐小升蹲下身,用袖口狠狠擦了把臉。月光穿透棚頂的破洞,照在蠟燭脖頸處的淤青上,那形狀分明是五指掐痕。記憶如潮水般涌來——剛進廠那晚,也是在這個自行車棚,蠟燭蹲在他身邊分食鹵雞爪,指甲縫里還沾著沒洗干凈的線頭;升組長那天,蠟燭偷偷塞給他一包紅糖,說是補身子;而上周,正是這雙手,將臟抹布甩在他臉上,當眾揭發他“偽造身份”。此刻他忽然注意到,蠟燭指節上有道新鮮的傷口,邊緣翻卷的皮肉里還嵌著阿梅的指甲油碎屑。

“是阿梅干的?”唐小升的聲音冷得像冰。蠟燭突然劇烈顫抖起來,泥水隨著他的動作嘩嘩作響:“他們說我要是幫著誣陷你,就饒我一命……可你走后,他們說我是你的狗……”哽咽聲被泥漿嗆住,蠟燭猛地低頭,將臉埋進污水中。唐小升感覺胸腔里有團火在燒,舉起水管的手卻停在半空——蠟燭后背蜿蜒的鞭痕,比他身上的傷更觸目驚心。那些鞭痕交錯成網狀,在蒼白的皮膚上凸起,像極了車間里困住他們的鐵絲網。

遠處傳來火車轟鳴,震得棚頂的鐵皮嗡嗡作響。唐小升深吸一口氣,將水管重重杵在地上:“能站嗎?”蠟燭艱難地抬起頭,泥水順著下巴滴落,在坑底砸出細小的水花。唐小升抓住他的手腕,借著腰力猛地一拽,泥漿發出“啵”的聲響,蠟燭像條被拖上岸的魚,癱倒在泥地上。他聞到蠟燭身上刺鼻的消毒水味,那是醫務室用來處理傷口的味道,可此刻卻混著腐臭,從浸透泥漿的衣料里散發出來。

“他們說要廢了我……”蠟燭蜷縮著身子,牙齒在寒風中咯咯打顫,“梅姐還說,誰要是敢幫我……”話音未落,棚外突然傳來腳步聲。唐小升瞳孔驟縮,抄起水管將蠟燭護在身后。三道黑影從門縫間擠進來,為首的阿梅嚼著口香糖,手電筒的光束直直打在唐小升臉上。光束里浮動的灰塵中,他看見阿梅耳垂上掛著的金耳釘,那是用他們克扣的加班費換來的。

“喲,這不是我們的‘大組長’嗎?”阿梅的笑聲像砂紙磨過鐵皮,身后兩個女工跟著嗤笑。唐小升感覺握著水管的手沁出冷汗,左脛骨的疼痛突然變得尖銳——此刻他根本無法全力揮動手臂。阿梅晃了晃手中的鐵棍,金屬頭在月光下泛著冷光:“聽說你要討公道?”她故意將鐵棍敲擊地面,發出的聲響驚得角落里的老鼠竄逃,唐小升注意到鐵棍上還沾著暗紅色的污漬,不知道是鐵銹還是血跡。

唐小升盯著阿梅染成紅色的指甲,那上面還沾著方糖那天濺出的飯粒。他想起六條哥的話:“打人別打頭。“但此刻,仇恨如沸騰的鐵水,順著血管涌向太陽穴。就在阿梅的鐵棍揮來的瞬間,唐小升突然將蠟燭往前一推,水管借著慣性橫掃而出,重重砸在阿梅腳腕上。骨頭碎裂的聲響混著阿梅的慘叫在棚內炸開,唐小升恍惚間聽見自己急促的喘息,和當年在流水線聽見的機器轟鳴聲重疊在一起。

慘叫聲在棚內回蕩。阿梅踉蹌著跪倒在地,手電筒滾進泥坑,光線在水面上劃出扭曲的光斑。唐小升趁機撲上去,膝蓋頂住她的后背,水管死死抵住她的咽喉:“錢在哪?”阿梅被泥漿嗆得說不出話,喉嚨里發出“嗬嗬”的聲響。身后傳來急促的腳步聲,唐小升猛地回頭,卻見蠟燭不知何時撿起鐵棍,正對著他的后腦勺。蠟燭眼中閃爍的淚光與阿梅的獰笑重疊,唐小升突然想起剛進廠時,他們對著月光發過的誓:要一起離開這個吃人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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