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徽十八年，四月十四，辰時。

順天府的捕快們列隊穿過朱雀大街，手中的鎖鏈映著晨光。姜明玥站在算學館二樓，看著許知微指揮學生們用算珠擺出“平冤”二字——每顆珠子都是士族罰沒的金銀所鑄，在陽光下閃著莊重的光。

“姑娘，沈硯之在樓下候著。”許知微晃了晃新打的金算盤，“他今早押著三皇子過市時，特意繞到算學館前，讓百姓看看，犯了事的皇子也逃不過算珠的‘加減乘除’。”

姜明玥望向樓下，沈硯之的藏青色官服上多了枚長公主親賜的算珠紋銀章。他抬頭看見她，指尖不自覺地摸向腰間的竹紋香囊——那是昨夜她親手繡的，針腳里藏著半片螢火蟲翅膀。

“長公主召見。”許知微遞來密旨，“三皇子的私鑄案牽扯出二十三位士族官員，長公主讓我們用算學館的‘紅賬’系統，核算他們貪墨的數目。”她忽然壓低聲音，“對了，沈硯之的叔父也在其中，他今早親自帶人抄了叔父的府邸。”

巳時，皇宮銀庫。

許知微蹲在堆積如山的金銀前，用算珠丈量銅車馬的重量：“按《永徽度量衡》，此車重三百二十斤，含銅量七成，折算成銀錠是……”她撥弄算盤，“兩萬三千兩。姑娘，把這個記在‘王太傅貪墨案’的賬頁里。”

姜明玥在竹簡上刻下數字，注意到沈硯之站在庫門陰影處，脊背挺得筆直。她想起昨夜他說的“順天府無親疏，只有黑白賬”，忽然明白他袖口新添的竹紋刺繡——不僅是她的心意，更是他對“清明吏治”的承諾。

“沈推官，”許知微忽然開口，“庫墻角的暗格里，應該還有三箱黃金——那是柳家兒媳偷偷藏的，說要捐給女子學堂。”她拋去顆算珠，“勞煩您開一下，算學館的小丫頭們等著用金子打練習用的算盤呢。”

沈硯之挑眉：“許女史這是在使喚朝廷命官？”

“不敢。”許知微眨眼，“只是覺得，讓貪墨的金子變成女子的算珠，才是最好的‘清算’。”她忽然指著庫頂，“看，有螢火蟲！”

眾人抬頭，卻見幾只小蟲從瓦縫飛入，翅膀上沾著熒光粉——是許知微昨夜在算學館放飛的。沈硯之望著姜明玥發間晃動的螢火蟲簪子，忽然輕笑：“許知微，你這算珠里，怕是藏了整個星河吧？”

未時，長公主臨朝。

姜明玥捧著核算清楚的貪墨賬本，聽著殿外百姓的歡呼聲。許知微站在她身側，金算盤上的“微”字珠格外醒目。長公主翻開賬本，目光落在“柳氏兒媳捐金”那欄：“此女深明大義，本宮賜她‘女德算學’匾額，準其在西北開設分學堂。”

“謝陛下。”姜明玥叩首，余光看見沈硯之遞來的眼神——帶著贊許，又藏著幾分溫柔。她忽然想起算學館墻上新刻的對聯：“算珠撥盡天下事，毛筆寫開女兒天”，正是沈硯之的筆跡。

申時，科舉碑刻成。

姜明玥的名字被刻在榜首，旁邊用小字注著“女，云州人”。許知微摸著碑上的算珠紋浮雕，忽然掏出枚銀珠按在“玥”字旁邊：“這是我給姑娘刻的‘星位’，以后每有女子中舉，就在旁邊添顆珠子，讓這碑變成真正的‘算珠星河’。”

沈硯之望著她們，從袖中取出個木盒：“這是先母的《女算經》手稿終稿，你們看——”他翻開扉頁，許知微不知何時在空白處畫了幅插畫：姜明玥執筆閱卷，她撥弄算盤，而自己站在一旁，手中托著螢火蟲。

“少了樣東西。”許知微取出算珠匕首，在畫中添了座算學館，“以后還要加上天下的女子學堂，讓算珠聲傳遍九州。”她忽然指向天邊，“看，女星又亮了！”

眾人抬頭，只見那顆代表女子才學的星子愈發璀璨，旁邊竟多了幾顆小星環繞——像是新出現的算珠，正在天際排出“平等”的陣型。姜明玥握緊沈硯之送來的螢火蟲玉佩，忽然聽見遠處算學館傳來朗朗書聲：“一上一，二上二……”

酉時，醉春樓慶功宴。

許知微喝得兩頰通紅，卻仍抱著算盤不肯撒手：“明年科舉，我要讓算學館的十個丫頭都中舉，把士族的名額擠到榜尾去！”她忽然指著沈硯之，“還有你，沈推官，以后審案時要是敢偏袒士族，我就帶著算珠去順天府門口算你的‘錯漏賬’！”

“不敢。”沈硯之笑著替她斟茶，目光卻落在姜明玥身上，“倒是姜狀元，明日要去國子監講學，可得幫我勸勸那些老學究，別再把‘女子無才’掛在嘴邊。”

姜明玥正要開口，許知微忽然趴在桌上打起了呼嚕，算珠從她指間滑落，在桌面排出“圓滿”二字。沈硯之伸手替她拂開額前碎發，觸到她發間的銅哨——那是她從未離身的“兵器”。

“她總是這樣。”姜明玥輕笑，“把所有事都算得清清楚楚，卻唯獨算不清自己的心意。”

“心意？”沈硯之挑眉，“比如，她明明早就知道我對你……”他忽然頓住，耳尖微燙，“沒什么。時候不早了，我送你們回去吧。”

子時，姜府后園。

姜明玥望著槐樹上的螢火蟲，想起這一路的種種——從偽造戶籍的緊張，到密道里的生死一瞬，再到如今算珠成兵的從容。許知微的鼾聲從房內傳來，她摸出袖中的芝麻糖，里面掉出張紙條：沈硯之看你的眼神，比算珠還亮，姑娘該算算了。

風掠過槐樹，帶來沈硯之臨走前說的話：“明日國子監的講臺上，我會帶著順天府的卷宗去——讓他們看看，女子算學，如何助朝廷清賬。”她笑著搖頭，忽然覺得這世道的“算法”其實很簡單：只要有勇氣提筆，有決心撥珠，再深的迷局，也能算出朗朗晴天。

她抬頭望向星空，女星旁的小星又多了幾顆。姜明玥知道，那是天下女子正在覺醒的光芒，是許知微的算珠，是她的筆，是沈硯之的劍，共同織就的新世道。

第十三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