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央圖書館的玻璃幕墻在午后陽光下閃爍著冷冽的光芒。陳初楚站在廣場噴泉旁，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手機邊緣。那條神秘短信已經在屏幕上停留了十七個小時，像一塊燒紅的炭，灼燒著她的思緒。

「想救許奕澤就別告訴他。」

她抬頭望向圖書館三樓那排拱形窗戶，古籍閱覽室的深色窗簾后仿佛有影子晃動。一陣風吹過，噴泉的水霧飄到臉上，涼得讓她一顫。

手機顯示14:53。距離約定時間還有七分鐘。

陳初楚深吸一口氣，邁步走向圖書館大門。她今天特意換了裝扮——深藍色牛仔褲，黑色連帽衫，頭發扎成簡單的馬尾——普通得不會引起任何注意。但她的心跳卻快得不像話，仿佛隨時會沖破胸腔。

自動門滑開，冷氣撲面而來。圖書館大廳空曠安靜，只有寥寥幾位讀者和圖書管理員。陳初楚徑直走向電梯，按下三樓按鈕。電梯上升的幾秒鐘里，她反復檢查了包里的物品：手機、防狼噴霧、錄音筆、母親的筆記本...還有許奕澤昨晚偷偷塞給她的一枚奇怪徽章。

“別問是什么，也別輕易用。“他當時這樣說，眼神里是她從未見過的嚴肅，“但如果有人威脅你，就按下背面。“

電梯門開了。三樓比一樓更安靜，地毯吸收了腳步聲，只有古籍區木質書架間偶爾傳來翻頁的沙沙聲。陳初楚按照指示牌走向古籍閱覽區，每一步都像是踩在棉花上，虛浮而不真實。

閱覽區呈長方形，四壁都是直達天花板的橡木書架，中間擺放著幾張寬大的閱覽桌。此時只有最角落的桌子旁坐著一個人——一個戴黑色棒球帽的女子，正低頭翻閱一本厚重的古籍。

陳初楚慢慢走近，在女子對面坐下。女子沒有抬頭，只是將面前的一本棕色皮面書推向她。書脊上燙金的《數學原理》幾個字已經有些褪色。

“打開第314頁。“女子低聲說，聲音沙啞得不自然，像是刻意偽裝。

陳初楚警惕地看了她一眼。女子帽檐壓得很低，只能看到蒼白的下巴和涂著暗色口紅的薄唇。她穿著高領黑色毛衣，盡管室內溫度并不低。

翻開指定頁面，陳初楚發現書頁被整齊地挖空了一個長方形，里面藏著一個牛皮紙檔案袋。她抬頭看向女子，后者終于抬起頭，露出一雙銳利的灰色眼睛。

“先看照片。“女子說，左手從桌下拿出一個信封，推給陳初楚。

陳初楚打開信封，里面是一張泛黃的新生兒照片。嬰兒手腕上系著標簽，上面清晰地印著“實驗對象07“。照片背面用褪色的藍墨水寫著日期——正是許奕澤出生的那天。

“這是...“

“許奕澤。“女子打斷她，“出生后三小時拍攝的。“

陳初楚的手指微微發抖。照片上的嬰兒確實有許奕澤標志性的濃密睫毛和特別的發旋。但“實驗對象“這個標簽...

“再看檔案。“女子示意她打開牛皮紙袋。

檔案袋里是一份醫學報告，標題為《遺傳性皮膚脆弱癥觀察記錄》，日期跨度從二十年前直到去年。報告中詳細記錄了七名患者的皮膚活檢結果和治療反應，其中最新的一份赫然寫著許莉和許奕澤的名字。

“這不可能...“陳初楚喃喃道。許奕澤從未提過自己有遺傳病，而且他手腕上的疤痕...

女子突然伸出左手，拉起袖子露出手腕內側——那里有一道與許奕澤幾乎一模一樣的細長疤痕。

“實驗標記。“女子冷笑，“你以為只有你們有？“

陳初楚的胃部一陣絞痛。她強迫自己冷靜下來，快速瀏覽報告內容。隨著閱讀深入，一個可怕的模式逐漸清晰：七名受試者中，前五位已經“因意外事故死亡“，只剩下許莉和許奕澤。

“這是什么實驗？“她壓低聲音問。

女子重新拉下袖子：“周維華稱之為'情緒傳導遺傳性研究'。簡單說...“她湊近一些，陳初楚聞到她身上淡淡的消毒水味，“他們試圖證明情緒波動模式可以通過基因遺傳。“

陳初楚想起“秋分方程式“的核心——情緒周期預測。如果情緒波動真的具有遺傳性...

“那方程式就不僅能預測，還能控制了。“她脫口而出。

女子眼中閃過一絲驚訝：“你很聰明。沒錯，控制。“她從檔案袋底部抽出一張折疊的紙，“這是實驗第一階段的結果。“

展開后是一份數據表格，記錄了七名嬰兒在不同刺激下的生理反應。最右側的“情緒波動預測準確率“一欄中，數字從85%到92%不等。表格底部有一個潦草的簽名——周維華。

“第一階段成功后，他們擴大了實驗規模。“女子說，“但二十年前那場火災...“

“火災？“陳初楚打斷她。

女子突然警覺地抬頭，看向陳初楚身后。陳初楚下意識地回頭，但只看到空蕩蕩的書架。

“時間不多了。“女子急促地說，從口袋里掏出一個小U盤塞給陳初楚，“這里有火災記錄和實驗名單。別在這里看。“

她迅速站起身，陳初楚這才注意到女子身形瘦削得近乎病態，黑色毛衣下的肩膀輪廓尖銳得像是能刺穿衣料。

“等等！“陳初楚抓住她的手腕，“你是誰？為什么幫我？“

女子掙脫開來，嘴角扯出一個沒有溫度的微笑：“問問你父親監護室火災的事。“她壓低聲音，“還有，許奕澤在跟著你，讓他小心點。“

說完，她快步走向緊急出口，黑色身影轉眼消失在樓梯間。陳初楚愣了一秒，然后迅速將檔案和U盤塞進包里，原路返回電梯。

電梯門關上的瞬間，她才允許自己大口呼吸。女子最后那句話在她腦海中回蕩——許奕澤在跟著她？但他明明答應不...

一樓大廳依然安靜如常。陳初楚快步走向出口，卻在拐角處被一只手猛地拉進洗手間旁的清潔工具間。

她剛要尖叫，一只熟悉的手捂住了她的嘴。

“是我。“許奕澤的聲音在耳邊響起，溫熱的氣息拂過她的耳廓。

陳初楚在黑暗中瞪大眼睛，適應光線后，她看到許奕澤近在咫尺的臉。他的眼睛在昏暗中有種異常的亮光，像是捕食前的貓科動物。

“你怎么在這里？“她壓低聲音質問，“你答應過不跟來的！“

許奕澤松開手，卻沒有拉開距離：“我撒謊了。“他理直氣壯地說，“而且很慶幸我這么做了。“他指向工具間門縫外，“看。“

透過狹窄的門縫，陳初楚看到兩個穿黑色西裝的男子正在大廳四處張望，其中一個正對著對講機說什么。

“周維華的人。“許奕澤在她耳邊低語，“從你進圖書館就跟著了。“

陳初楚的心跳幾乎停止。她突然意識到女子為何突然離開——她發現了跟蹤者。

“那個給你資料的人是誰？“許奕澤問。

陳初楚搖頭：“不知道。她戴著帽子，看不清臉。“她從包里取出檔案袋，“但給了我這個。“

工具間太小，兩人幾乎貼在一起才能同時看到文件內容。許奕澤看到新生兒照片時，身體明顯僵硬了。

“這不可能...“他的聲音有些發抖，“我從沒參與過任何實驗...“

但當陳初楚展示那份醫學報告時，許奕澤的臉色變得慘白。他盯著自己和母親的名字，手指無意識地撫上手腕的疤痕。

“遺傳性皮膚脆弱癥...“他喃喃道，“我媽從沒提過...“

“還有這個。“陳初楚取出U盤，“她說里面有火災記錄和實驗名單。“

許奕澤接過U盤，眉頭緊鎖：“什么火災？“

“她讓我問你父親關于'監護室火災'的事。“陳初楚回憶道，“還說你...在跟著我。“

許奕澤的表情變得復雜：“她怎么知道？除非...“他突然停住，從門縫再次觀察外面，“我們得換個地方。那些人暫時走了。“

他們等了幾分鐘，確認黑衣人已經離開大廳，才悄悄溜出工具間。許奕澤帶著陳初楚從側門離開圖書館，七拐八繞地穿過幾條小巷，最終停在一家不起眼的網吧前。

“這里安全。“他說，“老板是我朋友。“

網吧內部比外觀好得多，干凈整潔，分區明確。許奕澤顯然對這里很熟悉，徑直走向最里面的包間，向柜臺后的年輕人點頭示意。

包間門關上后，陳初楚終于松了一口氣，癱坐在椅子上。許奕澤則迅速打開電腦，插入U盤。

“等等。“陳初楚按住他的手，“那個女子說...讓你小心點。她似乎知道你會跟蹤我。“

許奕澤皺眉：“所以？“

“所以這可能是陷阱。“陳初楚指著U盤，“如果她故意引你來...“

許奕澤思考了幾秒，然后從口袋里掏出一個小裝置，連接到電腦上：“隔離器。就算有病毒也傳不出去。“

U盤里只有兩個文件：一段視頻和一個PDF文檔。許奕澤先打開了視頻。

畫面顯示的是一個醫院新生兒監護室的監控錄像，日期顯示是二十年前。幾十個保溫箱排列整齊，醫護人員來回走動。突然，畫面右下角的幾個保溫箱附近冒出濃煙，緊接著火光閃現。醫護人員開始緊急疏散嬰兒，但有幾個保溫箱被刻意留在了原地...

視頻在這里中斷了。

“這是...“陳初楚聲音顫抖。

“第七人民醫院。“許奕澤盯著屏幕，聲音異常平靜，“我出生的地方。“

他點開PDF文件。那是一份被部分燒毀的病歷記錄，勉強能辨認出“特殊觀察組“字樣和七個嬰兒的編號。最下方有一行模糊的備注：「情緒波動周期與預測模型吻合度91%，符合實驗要求」。

“天啊...“陳初楚捂住嘴。

許奕澤的表情變得異常冷靜，那種冷靜像是暴風雨前的寧靜。他緩慢地滾動頁面，直到最后一張圖片——一份值班醫生簽名表。簽名已經被燒得無法辨認，但日期清晰可見：正是許奕澤出生那天。

“你父親當時...“陳初楚小心翼翼地問。

“在國外。“許奕澤斬釘截鐵地說，“他當時在德國參加學術會議，有出入境記錄。“他指著簽名表，“這不是他的筆跡。“

陳初楚稍微松了口氣：“那么...“

“但周維華當時在醫院。“許奕澤繼續道，眼神變得銳利，“他是醫學院特聘教授，有權限進入任何科室。“

他關閉文件，拔出U盤，整個人陷入一種可怕的沉默。陳初楚不知該說什么，只能輕輕握住他的手。他的手指冰涼得像大理石。

“許奕澤...“她輕聲喚道。

他突然轉向她，眼中閃爍著某種決絕的光芒：“我們需要回醫院。問我媽關于火災的事。“

“現在？太危險了！那些人可能還在...“

“正因如此。“許奕澤站起身，“他們想不到我們會立刻回去。“

離開網吧時，夕陽已經西沉。許奕澤走得很快，陳初楚幾乎要小跑才能跟上。轉過一個街角時，他突然將她拉進一條小巷。

“有人跟蹤。“他低聲說，呼吸平穩得不像剛剛疾走過，“換條路。“

他們繞道地鐵站，換乘三次，確認甩掉可能的跟蹤者后，才打車前往醫院。

夜色中的醫院比白天更加陰森。精神科的走廊燈光調暗了，只有護士站的燈還亮著。值班護士認出他們，點頭放行。

許莉的病房門半掩著，里面傳來電視的聲音。許奕澤輕輕推開門，卻猛地停住腳步——

病床上空無一人，被子凌亂地掀開著，點滴瓶還在架子上搖晃，像是剛被拔掉不久。

“媽？“許奕澤的聲音帶著前所未有的驚慌。

陳初楚迅速檢查了衛生間——空的。她轉向床頭柜，發現許莉的筆記本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張對折的紙條。

許奕澤搶過紙條，上面是母親熟悉的筆跡：「他們來了。找薇薇的U盤。記住——秋分之后，白晝長于黑夜。」

“這是什么意思？“陳初楚問，“誰會帶走你媽？“

許奕澤的拳頭攥緊了紙條：“周維華。他一定是發現我媽恢復了記憶...“他突然轉向陳初楚，“U盤！你媽媽留給許莉的那個！“

“但許阿姨說它不見了...“

“不，她說的是'之后就不見了'。“許奕澤快速回憶著，“周維華來過她家，但沒找到。我媽一定把它藏起來了。“

陳初楚想起母親筆記本上的那句話——「秋分之后，白晝長于黑夜」。許莉的紙條上特意重復了這句話...

“等等。“她突然想到，“你家的方位！“

許奕澤疑惑地看著她。

“秋分時太陽從正西落下。“陳初楚解釋道，“之后日落點會逐漸南移...白晝長于黑夜意味著...“她快速思考著，“西偏南！你家公寓的西偏南方向有什么？“

許奕澤的眼睛亮了起來：“儲物間！“

他們匆忙離開病房，差點撞上巡房的護士。許奕澤簡短地解釋母親被親戚接走了，護士雖然疑惑但沒多問。

打車回許奕澤家的路上，陳初楚一直緊握著他的手。他的掌心出了汗，但眼神堅定如鐵。

“那個U盤...“她小聲問，“你認為真的還在嗎？“

“必須賭一把。“許奕澤看向窗外飛馳而過的街燈，“這是我媽留下的唯一線索。“

公寓樓下的路燈壞了，他們摸黑進入大堂。電梯上升時，陳初楚突然想起什么：“那個女子...她手腕上的疤痕和你的一模一樣。“

許奕澤點頭：“七名受試者...如果她還活著，可能是其中之一。“

“但她看起來沒那么老...“陳初楚皺眉，“除非...“

“實驗不止一輪。“許奕澤接上她的思路，臉色更加陰沉，“周維華可能一直在繼續...“

電梯門開了。走廊里靜悄悄的，只有許奕澤家門縫下透出一線光亮。

兩人同時停下腳步。

“你離開時...“陳初楚低聲問。

“關了燈。“許奕澤的聲音緊繃。

他緩慢地靠近門，示意陳初楚退后，然后從口袋里掏出鑰匙。就在他要插入鎖孔的一瞬間，門內傳來一聲清晰的“咔嗒“——像是抽屜被關上的聲音。

許奕澤猛地拉過陳初楚，閃到一旁的消防樓梯間。他們屏住呼吸，聽著門內的動靜。

幾秒鐘后，許奕澤家的門開了，一個穿黑衣的身影閃出，快步走向電梯。借著電梯的燈光，陳初楚看清了那人的側臉——

是周維華的助理，那個總是沉默寡言的中年男子。

電梯門關上后，許奕澤立刻沖進公寓。屋內一片狼藉——書架被翻過，沙發墊散落一地，連冰箱門都大開著。

“他在找U盤。“許奕澤快速檢查著，“但沒找到...“

他徑直走向儲物間，陳初楚緊隨其后。儲物間很小，堆滿了箱子和舊家具。許奕澤搬開幾個紙箱，露出墻角的一個小保險箱，嵌在墻體內，幾乎與墻面齊平。

“我從不知道這里有保險箱。“陳初楚驚訝地說。

“我媽裝的。“許奕澤輸入密碼——0923，秋分的日期，“說是放重要文件。“

保險箱開了。里面除了一些證件外，果然有一個老式的黑色U盤，上面貼著一張褪色標簽：「L.W. final」。

“找到了。“許奕澤的聲音帶著勝利的顫抖，“你媽媽留給許莉的U盤。“

就在他取出U盤的瞬間，公寓大門處傳來一聲巨響——有人破門而入了。

許奕澤反應極快，一把將U盤塞進陳初楚口袋，同時將她推向儲物間后的小窗。

“走！“他低聲命令，“按原計劃！“

陳初楚想抗議，但腳步聲已經逼近。許奕澤不容拒絕地打開窗戶，幫她爬上窗臺。

“相信我。“他緊緊握了一下她的手，“明天老地方見。“

陳初楚最后看了他一眼，然后鉆出窗戶，攀上防火梯。就在她身影消失的瞬間，儲物間門被踢開了。

“許同學。“一個陌生的男聲說，“周教授想見你。“

陳初楚趴在防火梯上，透過窗戶縫隙看到兩個黑衣人一左一右架住了許奕澤。她想沖回去，但想起許奕澤堅定的眼神和那句“相信我“...

含著淚，她悄無聲息地爬下防火梯，消失在夜色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