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聽聞戰斗結束的李顯和郝陽相互攙扶著,好不容易回到了大營,此時已是黃昏,兩人都已是饑腸轆轆,衣衫破爛,見到熟悉的士兵,郝陽終于忍不住跪在地上嚎啕大哭起來,李顯站在一旁沉默不語,可就在兩人傷神之際,朱武突然領著一隊士兵沖出來,不由分說將李顯捉了起來,押入了大營,郝陽還沒有反應過來什么事情,這對人馬一陣風似的,在他面前就消失了。
郝陽漸漸反應過來,他勉強的支起身子。一瘸一拐的朝縣衙走去,此時的大營已早沒了往日的熙熙攘攘,如今已是滿目瘡夷。
曾經的大營如今只剩下死寂。風中傳來的不再是士兵的腳步聲,而是遠處烏鴉的嚎叫,它們在夜色中嗅到了死亡的氣息。
城鎮的城墻已被戰火摧毀,營門殘破不堪,像一張張張開的嘴巴,無聲地訴說著曾經的慘劇。城墻下,堆積如山的尸體無人問津,它們在月光下泛著蒼白的光芒,如同是一片片被遺棄的枯葉。
兩旁的房屋大多已被火焰吞噬,只剩下漆黑的框架,偶爾有一兩間幸存的屋子,窗戶破碎,門扉半掩,仿佛在等待著永遠不會歸來的主人。在一片廢墟中,偶爾可以看到一些幸存者的身影,他們或是蹣跚而行,或是匍匐在地,尋找著親人的蹤跡。他們的眼中沒有淚水,只有深深的絕望和空洞。他們的聲音在空曠的街道上回蕩,卻得不到任何回應。
這里變得寂靜。只有偶爾傳來的風吹過廢墟的聲音,打破了這份死寂。這片曾經充滿生機的土地,如今只剩下了無盡的悲傷和哀悼。
郝陽如同墜落在了地獄,他不慎被斷臂絆倒,當他緩緩起身之時,鮮血匯成的小溪徑直從他的兩旁流過,曾經無比痛苦的回憶再一次呈現在了他的面前,他不斷的顫抖著,不敢相信眼前的這一幕。
大營內已經成為了傷兵的住所,許多傷兵因為缺醫少藥,傷口惡化而頻頻發出慘叫,有些傷兵甚至已經沒有力氣再哀叫了,整個營內充斥著一股濃烈的血腥味兒,郝陽穿過人群,終于見到了白章。
郝陽:“為什么抓李顯?”
白章:“這不是你該問的,下去休息吧。”
郝陽:“為什么抓李顯,您難道這就是因為他是楚國欽差才……”
郝陽被一旁的幾個士兵直接踢中腹部痛的直彎下腰來,幾個老兵不屑的說:“我們當然不比你,你直接在后方高枕無憂,我們呢在前線九死一生,還要被你賣,你這個沒用的書生。”
郝陽痛的說不出話來,是孫信主動出面,將郝陽慢慢的扶了起來。
朱武:“行了行了,剛打完仗,都不容易,都消停點。”
李顯遍體鱗傷,身上的枷鎖將他纏繞的無法動彈,幾名士兵將他從刑房拉到了堂前。
白章;“你的來歷。”
李顯:“小人是楚國底層,因貴族欺壓百姓,為生計逃難到楚中,不久前追隨欽差李羽。”
白章:“底層,好啊,那你告訴我,楚國法規明文規定各州底層百姓一律不得隨意流動,你是如何在這全國逃荒的,還是說你本來就不是楚國的底層?”
李顯:“大人有所不知,楚國底層受災荒的影響,常常給各州上層統治者造成壓力,因此在饑荒嚴重的時候,各州州長往往為了緩解本州的壓力,會默認災民遷徙,再加上楚國下層貪污受賄嚴重,治理向來不是很好,所以明面上各州百姓不許隨意遷徙,實際上各州的百姓流動于全國者不在少數。”
白章:“這次我們作戰失敗,你有想過我們失敗的原因嗎?”
李顯:“小人以為此次作戰失敗,定是有人向外傳遞消息,小人以為隊伍內部魚龍混雜,協調各方恐怕也知道這一點,因此內部不和是常有的事情,所以這次內部有人出賣想要投靠敵軍,謀得富貴,很正常”
白章:“那你說什么樣的人才容易背叛呢”
李顯;“楚國近年來頒布了相關政策,允許被叛奴隸如果楚軍投降,可以脫去賤籍,因為凌州偏離中央,所以遲遲沒有落實,因此在隊伍當中奴隸背叛的可能最大,此次歐風將軍率領的部隊損失最嚴重,因此可以判斷,奴隸隊伍里一定有敵人的臥底。”
李顯:“小人雖然在軍中并無實權,也無威望,但是近些天來常常跟著郝陽兄,我們兩個雖然沒有具體事宜,但是畢竟身在大營,雖然不知道具體情況,但是對下層人也有一些了解。”
這時郝陽再次推開門,不顧孫信的阻攔,沖到案前跪在李顯的旁邊,他言到:“將軍,李顯并無大罪,在軍中也無實權,他絕不可能是楚軍的臥底,小人本就是奴隸出身,這條賤命不值一提,倘若將軍真要找人以安軍心,小人愿去死。”
孫信也站出來:“將軍,外部事宜本就是繁雜部堪,若只是因為李顯郝陽負責次事大加責問,恐有不妥。”
白章看孫信的目光逐漸變化,最后他言到:“好吧”
李顯也同樣跪倒,好白章見此狀便也不再追究,他令李顯下去,令他是侍候自己的身邊,不得參與任何軍務。
但眾人退下之后藏在堂后的劉世,再次出來他對白章道:“將軍,這李顯確實……小人查了許多線索,也找不出這人的問題,經此一問,雖然有一些冒昧,但恐怕嫌疑可以確定在孫信的身上了。”
白章并不言語,他一個人坐在案前,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劉世十分疑惑的問道:“將軍,難道你還不愿意懷疑他?”
白章言道:“也許是我太多心了吧。”
劉世:“將軍,就目前情況來看,孫信確實有問題,可是現在不能亂來,不管怎么說,孫信是您的左膀右臂,還有李顯也是也是楚國方面的代表,如果我們沒有任何鐵證就妄加猜測的話,恐怕會加劇隊伍內部的不和,我們這一次險些戰敗,已經影響到士氣了,現在奴隸隊伍已經損失殆盡了,如果在失去楚國方面的支持,我們的處境就真的很危險了,希望您能三思,小人將中層上的人都認真查了個遍,可是有直接證據的根本查不出多少來,說實話,我們真的應該把目光再往遠看一看了,軍隊里的上層,也許也要好好查驗一下。”
白章沉默不語
劉世:“將軍你想啊,楊恒到底是被誰給賣了,程燕試探他之前恐怕對方就已經知道什么了,我們初來乍到,魏和和我們不可能有交集,王貴……他已經失蹤了,他本來和我們合作就是面和心不和,恐怕就是他告密的,打算在三方勢力了徘徊,兩面三刀,我們這里,最有嫌疑的就是李顯,可是,光一個李顯沒有那么大的權利,那要是再往上一級……”
白章:“你再好好把這些人再復查一下吧,查明白這些書到底怎么回事。”
劉世欲言又止,可見到白章默不作聲,也只好退了下去。
李顯郝陽,雖然并沒有讓白章完全放下戒心,但是因為從他們身上并查不出什么,所以在軍隊內部也得到了一些自由。
私下時郝陽忍不住問李顯,他言道:“為什么這次抓的是你,照理來說,負責總共聯絡的應該是我呀,為什么會找你去問話呢?”
李顯搖搖頭:“可能是我入伍比較晚,加上身份很特殊,不過軍隊里的奸細到現在都沒有抓住,這倒是很可惜,希望我們下次策略不要被別人知道了。”
郝陽十分無奈的說道:“也不知道現在該怎么辦。。”
李顯猶豫了一會兒,說到:“其實可以按照一開始的策略投靠楚國王室,貴族,一開始就是我們的敵人,地主……現在既然一時半會兒也指望不上,那不如暫時先派人去聯絡。”
郝陽無奈的言到:“好吧”
郝陽無力的用手抓著頭,他嘴里喃喃道:“也許我同他們一樣,早晚也會變成一個劊子手。”
李顯:“唉,可能吧,以將軍的性格恐怕不會相信任何人,也不會……受制于任何人。”
兩個人聊著聊著,忽然發現周圍的人眼神不對,一些掛彩的老兵慢慢向兩個人靠攏,李顯先意識到不對,但是還沒有來得及反應過來,就被幾個老兵推到了。
老兵嘴里罵罵咧咧:“就是你這個叛徒害得,將軍就不應該和你們合作,老子好幾個戰友都死在楚軍手里……”
老兵們罵著罵著就開始拳打腳踢,李顯和郝陽被圍在中間,其他人就這樣看著。
幾名老兵用粗鐵鏈將他緊緊綁住,隨后又將他的頭死死摁在地上。一個滿口酒氣的老軍揮舞著鞭子,大聲呼號道:“好你個奴才,你自己胡攪蠻纏,卻還要連累你的主子,真是個不要臉的狗奴隸!”
郝陽抬起血流滿面的臉,夾雜著淚水,最終不甘地低了下去。一本書從他的懷中滑落,上面寫滿了他的注解和感悟,以及對白章知遇之恩的感激。
幾個老兵將書撿起,哈哈大笑起來,嘲諷道:“就你……一個臭奴隸也想改命?掏糞去吧!”
郝陽聽到這些想是著了魔,他大吼一聲,淚水劃過臉頰,隨后開始和老兵們拼命,所有人先是不知所措,但是很快郝陽被再次壓在地上,眼中流下了不知所措的淚水。
士兵們打夠了就都離開了,只剩下兩個人跌在地上,李顯勉勉強強站起來把郝陽摟在懷里。
李顯突然笑了:“謝謝你為我出頭。”
郝陽搖搖頭:“我們就不用這么生分了。”
事后,幾個打人的士兵被孫信鞭撻,算是給了兩個人交代。
晚上的時候孫信端了一碗野菜湯,他勸白章道:“將軍,您還是先用飯吧。”
白章將菜湯放到一塊寬闊的石板上,他用手扶著頭問道:“現在隊伍里都是些什么情況?”
孫信言道:“前些日子隊里還吵吵鬧鬧,有不少人想回巴國,郝陽他依舊不同意我們回巴國,理由也很充分。”
白章:“孫信,你老實和我說,難道回巴國才是我們最好的退路嗎,回去,你想回去嗎?”
孫信;“小人……能說什么呢,都一樣,你也聊過,當年村子鬧了饑荒,官府根本就沒有余糧給我們,反而更加壓榨剝削民脂民膏,村里面的老人都死光了,孩子也都被易子而食,幾十個小伙子實在沒有辦法才投的軍,屢屢得不到提拔,稍微有所機會也都是替別人做炮灰,這世道都一樣,哪個國也都沒區別,您說回去,回去,說不定哪次我們又得被逼得像這樣流落他鄉,為求的一線生存,拼盡全力,現在好不容易在這里勉強站穩了腳跟,離開有些可惜。”
白章:“這么說你同意李顯的話?”
孫信:“算是吧,畢竟他是楚國欽差特使,有些事情確實有些眼光。”
白章:“畢竟你是楚國人,肯定是想留下來對吧?”
孫信:“嗯,有點吧。”
白章:“你先下去吧。”
年幼的魏文站在路面上,魏和身著盔甲,右手里抱著頭盔,另一只手撫摸身魏文的小腦袋,眼里充滿了慈愛。
魏文:“哥,你什么時候回來?”
魏和:“等你把書讀完了,哥就回來。”
魏文:“哥,那二哥和四哥什么時候回來啊?”
魏和愣了一下,隨后笑笑說:“等你長大了就知道了,哥有些事情還不能和你說,你還小。”
魏文眼里有了淚花:“哥為什么你們老是出遠門,那么久,還不回來,我好想你們……”
魏和嘴角抽搐:“傻孩子,等你長大了就都明白了,哥和爹不在家,你就是唯一的男人,你要替哥看好家,照顧好娘,哥有一天要是也是出遠門了,你要給哥撐起一個家,知道嗎?”
年幼的魏文點點頭。
隊伍慢慢消失在了路中間,魏文突然掙開母親,跑到眾人面前,扯著嗓子大喊:“哥,你一定要回來啊,我等你回來帶我掏鳥窩……我會一直等你回來的……”
聲音傳的很遠,所有人都為之動容。
“哥……哥……”
“哥!”魏文驚醒,他用手扶著額頭,緩緩喘著氣,目光呆滯,他守在魏和靈柩前,又做噩夢了,他疲憊的眼角上又溢出了一滴新淚,已經是半夜了。
母親一直守在他身旁,關切的看著他,魏文勉強打起精神,笑著朝母親搖搖頭。
這個時候部下悄悄來報,有客人求見,說是朝廷欽差的特使。
魏文打理好衣服,洗好臉,來到外面,使節等候多時了,他先是來到了靈堂,對魏和的牌位行禮,之后與魏文來到后堂。
使節:“聽聞魏州牧不幸身亡,欽差大人聽聞后也是十分傷感,特命我前來吊唁。”
魏文:“不敢,聽聞李羽將軍是王上愛將,此次又是攜王命南下,凌州魏姓偏安一隅,勢力微薄,在朝廷更是如同煙云,不比大人,這次又被當地匪寇襲擊,家兄不幸身亡,更是雪上加霜,使節從此前來,可是有事?”
使節:“無事不登三寶殿啊,確實有事,如今,南方森縣被白章所據,又招募的當地部隊,雖然王貴失蹤了,但是當地大部分富戶都開始傾向白章了,閣下,不會打算無動于衷吧。”
魏文:“唉,小人德行淺薄、人微言輕,不敢有什么沖動之舉,加上此次凌州官軍被重創,已經是強弩之末,實在是有心余力不足。”
使節:“也對,魏和魏大人在世時,凌州雖亂,但是也算是有些樣子,如今魏州牧戰死,凌州,恐怕就要亂了。”
魏文陪笑:“是啊,小人不過是一黃口小兒,如今家兄離開如同天塌地陷,小人日日夜不能寐、茶飯不思,苦苦掙扎,難吶。”
使節不小心把茶杯摔落在地上:“獨木難成林,獨梁難撐頂,如今凌州局勢有傾覆之危,不知魏縣令有什么打算嗎?”
魏文起身行禮,并恭敬的把碎片一片收拾好:“人生自古多歧路,許多事都由不得自己,家兄不明白這些,所以才會飛來橫禍,小人不過是白面書生,難成大器,名利官位位不過是過眼云煙,只要保住這份家業,不讓子孫后代忍饑挨餓,已就知足了。”
使節:“哎,小魏大人,你不必如此,不管怎么說,您也算是年少有為,只要心思澄明、為人坦蕩,路雖歧,可若有人扶持,也倒是一馬平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