竇甫被秦嵐扶回宿舍細想了一下桑喬當時的神情,隨性中帶著坦然。
這個偶像劇的摟腰毫無意味不明的氣泡,就是撐了她一把的架勢。只不過,這副身體腰細,桑喬手大,撐的時候指尖搭扣上來了,撐就成了摟。
是她作為一個二十多年的單身狗過于敏感了。
休息在宿舍休息了一個上午,順便把道歉詩給寫出來了,等著吃午飯的時候就拿給桑喬。
竇甫肚子有點餓了,她從柜子里拿出湯明明送給她的黃桃罐頭。第一下沒扣開罐子,她就把罐子夾在胳膊里,使勁去扣。
扣不動。
不行,她雖然叫竇甫,但也不是真豆腐做的呀,中午才經歷過偶像劇經典老土橋段當了回柔弱小白花女主角,現在要是連罐子都扣不開……
指甲蓋發白往上翻,指尖發疼。
算了,人生在世,沒必要什么都得證明。
畢竟,富貴我就淫,貧賤我就移,威武我就屈,色誘我就從,不打我就招,打我我就哭,有氣我就生,有錢我就花,有B我就裝,餓了我就吃,渴了我就喝,此之謂大竇甫也。
再說她身子虛,何必逞強。
竇甫的宿舍門沒有關,是敞開的,她放下手里的罐頭,坐在椅子上嘆了口氣。
“哎呦,朱組長,怎么摔個頭連罐頭都打不開了?”是秦明,秦嵐要換宿舍了,他來幫妹妹搬東西。
竇甫把罐頭拿起來,走到他面前:“你幫我打開一下,謝謝?!?
秦明把頭撇向一邊,視而不見。
竇甫的腿開始打擺子,要站不住了,秦明不想扶她,她也沒有讓他扶。
“哥!你還不快點扶著她!楞著干嘛呢?沒點眼力見!”秦嵐過來訓她哥了。
秦明:“她又沒有讓我扶。”
竇甫撩了一下劉海:“對,我可以。”
秦明把偏厚的唇一抿,拽住她的胳膊,將她半扶半拖到床上。
竇甫連脫鞋的力氣都沒了,她窩倒在被子上面,把背后那部分被子撈上來蓋著肚子,房里有滴滴答答聲,是她早上洗臉的毛巾沒有擰,一直在滴水,聽著煩。
“秦組長?!标愖虞p喊還沒走遠的大塊頭,“我那毛巾沒擰水,你能不能幫我擰干?”
秦明轉身瞪他,壓低了聲音警告:“我不是我妹,你別使喚我?!?
“看你這話說的,我從來沒有使喚過你妹,我跟她是好閨蜜?!备]甫反駁。
秦明繃了繃下顎,一語不發地去把濕噠噠的毛巾擰了擰,順手就把洗臉盆里的水倒了。倒完臉黑沉沉的,有些氣惱。
“哦,對了,還有我的罐頭,謝謝你?!备]甫沒有給他拒絕的機會。
秦明“嘖”了一聲。
竇甫之后倒是沒打趣,她看著樓下水泥地上那片水跡,廠里灰多,工人都把水倒地上用來降塵。
竇甫發了一會兒呆,才發現秦明并沒有離開,他還站在門邊上。
“你找我還有事兒嗎?秦組長?”竇甫問。
秦明:“你們都組的指標還差多少?”
竇甫思考了一下:“鄒小光回來了,我這幾天也沒有閑著,還差最后一點點,再來個三天就可以了。”
“那你這幾天好好休息吧,我看你身體還是不行,你這幾天的活我幫你弄了,不用謝我,”秦明從口袋里拿出一些錢,放在她的桌子上,“你可不要誤會,都是我妹要求的,這個錢算是你在住院的時候我沒去看你的慰問費?!?
“我不用,而且我也閑不下來,”竇甫說“組里沒有我盯著,我不放心,你回去吧?!?
秦明不是很同意:“你那些組員又不是小孩子,還要你盯著看著,都那么大的人了,肯定都有自覺性的?!?
“你說的的確沒錯,”竇甫皺了一下眉,“但是,我們組的指標還沒完成,要是在這個節骨眼上出事兒,那就糟糕了?!?
秦明沒話說了,事實確實是這樣子,這個廠每個月的產量由生產科統計,量數卻是工人們自己商量著定下來的,這是林廠長的決策,為的是讓工人們拿到決定權,那到時候完成不了產量就很沒臉。
但是總有臉皮厚的,只貪圖當下,不管后果,每個組都有,所以要有個勝負心強,為了贏不擇手段的領導督促。
原主就是那種人,她曾經把自己的工錢給一個不積極的工人,目的是讓對方能按時上班,完成每天的量,最終成功拿下當月的生產量比賽冠軍。
一組因此一路領先。所以說,原主真的是一個非常爭強好勝,努力勤勞的人。
“好了好了,你要去就去吧,不要暈在廠房了?!鼻孛鬓D身離開。
秦明走出竇甫宿舍,秦嵐的東西收好了,秦明把妹妹的被子被褥提在手里往樓上的新宿舍走。
“哥,咋樣呀?你跟青寧聊得怎么樣?”秦嵐來打探消息了。
“什么怎么樣?你又不是不知道她的性格,她怎么會休息?”秦明理所當然的說。
“那你怎么不留下來多照顧她一會兒?”秦嵐恨鐵不成鋼。
秦明拉了一下身上穿的工裝:“他根本就不想讓我留下來?!?
“……”秦嵐搖搖頭嘆氣:“你和青寧怕真的是要吹嘍……”
“不用你說,早就吹了……”秦明梗著腦袋往前走。
·
已經快要到吃午飯的時間了,竇甫吃過黃桃罐頭之后就去到桑喬的辦公室。
竇甫攥著道歉詩站在桑喬辦公室門口,深吸一口氣,抬手敲了敲門。屋內傳來一聲低沉的“進”,她推門而入,只見桑喬正伏案處理文件。
“喲,終于來啦,你坐。”桑喬抬頭望著她,讓她坐下。
“桑師傅,那個……我的道歉詩寫好了,給你。”竇甫有些局促地遞上折成小方塊的紙。
桑喬放下手中鋼筆,接過紙展開:
向君致歉歌
前日莽撞太不該,猶如笨瓜闖進來。
無心之失惹你煩,恰似烏云遮日開。
工作場合亂節奏,就像跑調的歌喉。
您的包容似暖陽,照我心中愧意漲。
今后定當多留意,不再犯錯惹爭議。
還望君能消消氣,友誼之花重新起!
目光掃過字跡算不上工整的詩句,唇角忽而揚起一抹笑意:“寫得還挺押韻。”
竇甫見他態度平和,心里的石頭落了地,大著膽子湊過去:“我當時真不是故意的,就是……”
話還沒說完,辦公室的門突然被撞開,鄒小光風風火火沖進來,額頭沁著汗珠:“組長!不好了!咱們組的設備壞了!”
竇甫臉色瞬間變得蒼白,皺著眉頭說:“走,去看看!”轉身就要往門外沖,卻被桑喬攔住:“別急,我和你一起去。”
三人趕到車間時,現場已經圍了不少人。一個平時和朱清寧就不對付的人正趾高氣昂地站在損壞的設備旁,見到他們三個人來,幸災樂禍的說:“朱組長,你們組怕是要完蛋嘍?!?
竇甫現在沒心情跟他理論,立刻招呼組員過來。
其中一個組員說:“朱組長,你看這是咱們剛生產出來的,有好多粗節,還有不少斷線的地方?!?
有個人附和:“我今早起來干活的時候就感覺不太對勁,我還以為再干一會兒就好了,但今天一上午,咱們組弄出來的布都是這個樣子?!?
“給我看看?!鄙贪l話了。
他把生產出來的布拿到面前仔細翻看,說:“你們組的機器被人動手腳了,有人故意破壞,通過調整羅拉的間距,使其間距不均勻,導致纖維在輸送過程中受到不均勻的拉力,出現斷頭、粗節等問題,影響紗線的質量。”
周圍的人都議論紛紛。
竇甫現在沒心情想那么多,他們組的指標還沒有完成,她急的是達不到生產指標怎么辦?
“桑師傅,那可以修好嗎?”竇甫期待的看著他。
“等我再看看。”桑喬蹲下身,擰開羅拉防護罩的螺絲,金屬外殼掀開的瞬間,一股機油味混著棉絮飄出。
他夾出卡在齒輪縫隙里的半截線頭,眉頭皺得更緊:“有人往傳動齒輪里塞了棉絮,羅拉軸芯也有被撬動的痕跡?!?
竇甫盯著那團沾滿油污的棉絮,在想有誰回來整她呢?
余光看見秦明,他皺著眉頭,看起來也是若有所思的樣子。
暫時沒什么頭緒,這時候六組組長李建國叼著煙踱進來,油亮的皮鞋碾過地上散落的紗線:“聽說朱組長為了奪冠,連工人工資都墊上?怎么著,現在開始自導自演設備故障,好申請延期?”
竇甫看著他,正要開麥,桑喬就開口說:“李組長要是會修設備,不如幫忙搭把手?要是只會說風涼話,還請別耽誤我們搶修。”
李建國被噎得臉色漲紅,正要發作,就被秦明喊住了,“你還沒和我打夠嗎?”
李建國像只鴨子一樣被掐住的喉嚨,上次就是因為口角,李建國被秦明壓著打,休養了好些天。
這回他不講話了,默默退出去了。
桑喬叫人去把他的工具箱拿來,帶上手套,開始修理機器。
竇甫招呼著周圍的吃瓜群眾,讓他們都散了,不要在這里阻攔空氣流通。
“桑師傅,你熱不熱?我幫你吹吹風。”說著,從工作臺上找出一把扇子,諂媚的給桑喬煽風起風來。
桑喬的后頸被竇甫扇起的風拂過,涼快的一些,但手上的動作卻沒亂。他用鑷子小心翼翼夾出齒輪里殘留的棉絮,轉頭吩咐鄒小光:“去拿200號砂紙,把羅拉軸芯的劃痕打磨平滑?!?
在把羅拉軸心的劃痕打磨平滑后,重新打開機器,已經可以正常運作了。
桑喬摘下沾滿機油的手套:“可以了,已經可以正常使用了。”
一組的工人紛紛來道謝,桑喬很客氣的點點頭說:“既然修好了,那你們繼續趕進度吧,我先走啦?!闭f著轉身就要走了,“哦,對了,朱組長,你幫我提一下我的工具箱吧。”
“好,來了?!?
走在回辦公室的路上,“桑師傅,真是謝謝你啊?!蹦莻€諂媚的笑容又出現在竇甫臉上了。
桑喬這次沒有起雞皮疙瘩了,他問竇甫是不是想要去小河湯攤那里的新廠。
“桑師傅,我就不跟你客氣了,我的確是想要去那邊的新廠,我晚一點就把申請報告交給你,希望你可以考慮一下我?!备]甫提著工具箱說。
朱青寧是一個很有干勁的女人,她想往上爬,這是一個很好的機會。
桑喬仔細思索了一下,跟她說:“在等你的表彰大會結束后,我們差不多就要動身去那里了,你做好準備吧?!闭f著,從她手里提過工具箱,往辦公室走去。
“哎!桑師傅,我可以問你一個問題嗎?”竇甫舉著手說。
“什么問題?”
“你為什么不喝村里的水呀?”
“喝不習慣,怎么了嗎?”
“沒什么,時候不早啦,我去給你打飯?!备]甫笑著朝他說。
這次桑喬沒有拒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