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毒水的氣味像無形的手，掐住阿念的喉嚨。她盯著重癥監護儀上跳動的曲線，郁辭墨（或者該叫他郁辭硯？）的右手腕纏著滲血的繃帶，心電監護儀的滴答聲與她太陽穴的跳動形成詭異的共振。時景淵手中的器官移植同意書邊角卷起，患者姓名欄的“郁辭硯“三個字被指腹磨得發毛。

“孿生哥哥？“明野的聲音帶著少見的震驚，左臂的繃帶滲出淡淡血跡，“所以當年在孤島救阿念的人......“

“是郁辭硯。“時景淵將文件拍在床頭柜上，翡翠平安扣在鎖骨處晃出冷光，“而現在躺在手術臺上的，是真正的郁辭墨。“

記憶如碎玻璃般扎進腦海。阿念想起郁辭墨書房里那幅孤島地圖，右下角的“念嶼“旁曾有過小字批注：“替硯守島“。還有他總在月圓夜對著大海發呆的模樣，指尖摩挲著腕骨說“這里曾有顆痣，后來送給了重要的人“。

“他們為什么要換身份？“她的聲音輕得像監護儀的蜂鳴。

明野突然起身，碰翻了床頭柜上的水杯。玻璃碎裂聲中，阿念看見他鞋底沾著的鈷藍色顏料——和急救室地面上的腳印一模一樣。男人彎腰撿碎片時，后頸露出半枚紋身，正是她七歲時在孤島用燒紅的鐵絲給“郁辭墨“刻下的錨形記號。

“因為藍鯨計劃。“時景淵從西裝內袋掏出一張泛黃的報紙，1998年的頭版標題刺得人眼眶發疼：“郁氏集團長子郁辭硯確診惡性腦瘤，天才少年生命進入倒計時“。

報紙配圖里，十四歲的“郁辭墨“站在孤島燈塔下，左手腕纏著白色繃帶，嘴角掛著和現在病床上的男人如出一轍的微笑。阿念突然想起，每次她觸碰郁辭墨的左手腕，他都會不自覺地縮手，說“那里受過傷，怕弄疼你“。

“郁家為了保住'商業神童'的招牌，讓雙胞胎弟弟郁辭墨頂替哥哥的身份。“時景淵的指尖敲了敲報紙上的日期，“而真正的郁辭硯，被送去孤島進行'特殊治療'——也就是人體器官移植實驗。“

監護儀突然發出尖銳的警報。阿念看著護士沖進病房，白大褂掃過她腳邊的碎玻璃，突然想起七年前臺風夜，“郁辭墨“背著她跑過的那條布滿碎玻璃的山路，他的襯衫下傳來的不是體溫，而是冰涼的金屬支架觸感。

“阿念小姐，您需要馬上離開。“保鏢的聲音從門口傳來。時景淵的秘書舉著手機，屏幕上是郁氏集團官網剛剛發布的公告：“執行董事郁辭墨因突發疾病，即日起由堂弟郁明遠代理職務“。

“郁明遠？“明野的瞳孔驟縮，“那是郁辭墨二叔家的兒子，三個月前剛被踢出董事會。“

阿念的手機在此時震動，江嶼發來的定位在屏幕上跳動，附帶一條語音：“嫂子，來地下三層停車場，我帶你去見一個人。“

地下車庫的真相

螺旋車道的燈光忽明忽暗，阿念跟著江嶼的黑色衛衣穿過停滿豪車的車庫，空氣中漂浮著汽油味和鐵銹味。男人突然停在一輛布滿灰塵的面包車前，車尾箱的鎖孔里插著半把斷鑰匙，正是她上周在郁辭墨書房暗格里見過的款式。

“誰在里面？“她的聲音在空曠的車庫里回蕩。

江嶼掏出瑞士軍刀，刀刃劃開鎖鏈時，金屬摩擦聲讓她后頸的胎記發燙。車廂里撲面而來的消毒水味中，混著一絲熟悉的雪松香水味——那是郁辭墨常用的古龍水味道。

“醒了？“江嶼掀開防水布，露出蜷縮在角落的男人。他穿著和郁辭墨同款的高領毛衣，左臉頰有一道新鮮的刀傷，形狀像極了阿念昨天在時景淵辦公室看到的監控截圖里，那個在畫廊后巷跟蹤他們的神秘人。

“他是......“阿念的指甲掐進掌心。

“郁辭硯的貼身保鏢，代號'鯊魚'。“江嶼遞來一瓶礦泉水，“三個月前突然失蹤，今天凌晨被我從時氏碼頭的集裝箱里撈出來。“

男人仰頭灌了幾口水，喉結滾動時，阿念看見他鎖骨處的燙傷疤痕——那是七年前她在孤島玩火時不小心燙的。記憶突然清晰：十四歲的“郁辭墨“站在篝火旁，替她擋住保鏢的耳光，自己卻被煙頭燙在鎖骨，笑著說“阿念的火，燙在我身上也是甜的“。

“他們要換心臟。“男人突然開口，聲音沙啞如砂紙，“時景淵和郁辭墨簽了協議，用阿念的監護權換郁辭硯的心臟。“

阿念踉蹌著后退，后腰抵在冰冷的車門上。她想起今天在醫院走廊，時景淵對著電話說“配型成功“時的表情，還有郁辭墨手術前塞給她的紙條，上面寫著“如果我沒出來，去書房第三層抽屜找證據“。

“為什么是我？“她的聲音帶著哭腔。

江嶼從衛衣口袋里掏出一張泛黃的病歷單，患者姓名欄寫著“周念“，診斷結果處蓋著“RH陰性AB型血“的紅色印章：“因為你的血型，是唯一能匹配郁辭硯的。“

手機在此時響起，是時景淵的來電。阿念盯著屏幕上跳動的名字，突然想起明野畫布上的細節——燈塔里的少女脖子上掛著平安扣，而站在門外的“哥哥“，手里握著的正是郁辭墨的瑞士軍刀。

“喂？“她按下接聽鍵，故意將手機貼近面包車的鐵皮。

“阿念，你在哪里？“時景淵的聲音里帶著刻意壓制的急切，“郁辭墨的手術需要你簽字，他說......只信任你的決定。“

江嶼突然比了個手勢。阿念看見他指尖夾著的微型錄音筆，紅點正在閃爍——那是和她在半島酒店用過的同一款。

“我在地下車庫，哥。“她故意讓聲音發抖，“這里好黑，我好怕......“

“別動，我馬上來。“電話掛斷前，阿念聽見背景里有明野的聲音，他說“車庫監控已經切斷“，而另一個熟悉的聲音接著道“這次絕不能讓郁辭硯再活著離開“。

那是郁明遠的聲音。阿念想起上周家族宴上，這個堂弟曾湊到她耳邊說“阿念堂嫂，你頸間的珍珠真像孤島的眼淚“，當時她只當是醉話，此刻卻像冰水澆頭——郁明遠分明知道珍珠的來歷，而那個秘密，本該只有她和“郁辭墨“知道。

“他們來了。“江嶼突然吹滅手機屏幕，車庫盡頭傳來皮鞋踩在碎玻璃上的聲響。阿念摸到面包車座椅下的金屬棍，觸感讓她想起孤島的夜晚，郁辭墨教她用撬棍防身時說的話：“阿念別怕，任何時候都要留一根'刺'。“

光束突然照亮車廂。時景淵舉著手電筒，白大褂下擺沾著疑似血跡的污漬，明野和郁明遠跟在身后，前者手里握著一把扳手，后者把玩著郁辭墨的瑞士軍刀。

“阿念，跟我走。“時景淵的語氣像在哄迷路的孩子，“手術馬上開始，你不想讓郁辭墨等太久，對嗎？“

阿念攥緊金屬棍，指甲摳進掌心的舊傷。她看見郁明遠手腕上的表鏈——那是用孤島的珊瑚枝做的，七年前她曾送給“郁辭墨“，卻在第二天看見保鏢“鯊魚“戴著同樣的表鏈，說“少爺說不喜歡珊瑚的腥味“。

“先告訴我，“她故意拖延時間，目光掃過明野的袖口，那里沾著的鈷藍色顏料比下午淡了許多，“為什么明野的袖口會有手術服的纖維？“

所有人的目光同時集中在明野的左臂。男人下意識地遮掩，卻露出繃帶邊緣的藍色棉線——那和急救室護士穿的手術服材質一模一樣。

“他替郁辭墨做了術前準備。“時景淵的聲音突然冷下來，“怎么，你懷疑哥哥？“

江嶼突然冷笑一聲，從口袋里掏出幾張照片甩在地上：“懷疑？不如看看這些。明野，你在時氏旗下的生物科技公司持股15%，賬戶里還有郁明遠轉來的三千萬封口費，對嗎？“

照片上，明野和郁明遠在游艇上舉杯，背景是孤島的燈塔。阿念認出那是去年她生日時，“郁辭墨“說要出差的那晚，而實際上，男人留在書房的監控顯示，他對著她的照片發了一整夜的呆。

“阿念，你聽我解釋......“明野向前半步，卻被郁明遠一把推開。

“解釋什么？“郁明遠把玩著軍刀，刀刃在燈光下泛著冷光，“反正她很快就會被送去孤島，和郁辭硯一起成為'藍鯨計劃'的活體標本。“

這句話如重錘砸在心上。阿念終于想起郁辭墨書房里的密檔，“藍鯨計劃“的備注欄寫著：“人體器官再生實驗，實驗體編號NY-07“——那是她英文名“Nova“的縮寫。

“所以當年的臺風、塌方、護工失蹤，都是你們的實驗？“她的聲音里充滿恨意，金屬棍在掌心刻下深深的痕，“你們把我和郁辭硯困在孤島，就是為了觀察應激狀態下的器官變異？“

時景淵的臉色瞬間慘白，翡翠平安扣從領口滑落，露出鎖骨處的舊傷——那是七年前他“救“她時留下的，可現在看來，更像是手術縫合的疤痕。

“阿念，你聽我說......“他向前伸手，卻在看見她舉起金屬棍時，猛地停住。

車庫入口突然傳來警笛聲。江嶼的手機跳出消息：“國際刑警已控制頂樓手術室，郁辭硯被轉移至安全地點。“與此同時，阿念的手機收到一條陌生號碼的短信，附帶一張照片：手術臺上躺著的“郁辭墨“正在微笑，左手腕上的錨形紋身清晰可見——那是屬于郁辭硯的記號。

“你們輸了。“江嶼踢開腳邊的碎玻璃，警燈的紅光映在他瞳孔里，“郁辭墨早就知道你們要偷梁換柱，所以真正的手術臺，在......“

話未說完，郁明遠突然揮刀刺來。阿念本能地揮動金屬棍，卻在千鈞一發之際，被一道黑影推開。時景淵悶哼一聲，鮮血從腹部滲出，染透了白大褂，他手里緊攥著的，是阿念七歲時送給他的貝殼吊墜。

“哥！“阿念的呼喊被警笛聲淹沒。明野趁機拽住她的手腕，卻在觸到她后頸胎記時，突然松開手，像是被燙到般后退半步：“你居然......“

“她是郁辭硯的親妹妹，也是時家的掌上明珠。“江嶼撿起地上的器官移植同意書，對著燈光展示隱藏的水印，“而這份文件，根本不是郁辭墨簽的字。“

阿念看著時景淵被抬上擔架，他失血過多的臉上卻帶著釋然的笑，唇語是：“對不起，念念。“遠處傳來直升機的轟鳴，她知道，那是接郁辭硯（不，應該是真正的郁辭墨）轉院的信號。

車庫外，暴雨終于停歇。阿念摸著后頸的胎記，想起郁辭墨（或者說郁辭硯？）曾在某個深夜吻過這里，說“這是我們的星星，永遠不會墜落“。現在她終于明白，為什么兩人的胎記如此相似——因為他們本就是同一場瘋狂實驗的幸存者，是被命運拴在孤島上的雙生星。

“接下來怎么辦？“她望著江嶼手里的證據袋，里面裝著明野的股權轉讓書和郁明遠的銀行流水。

男人聳聳肩，露出慣有的玩世不恭的笑：“當然是去接真正的郁總回家。對了，他讓我轉告你......“江嶼模仿著郁辭墨的語調，故意壓低聲音，“'阿念，下次再也不玩替身梗了，因為——'“

“因為什么？“她忍不住追問。

“因為......“江嶼突然憋笑，從衛衣口袋里掏出一枚貝殼戒指，“他說要用真正的婚戒，套住你的無名指，在孤島的燈塔下，向全世界宣布，你是他唯一的解藥。“

阿念接過戒指，貝殼內側刻著細小的字母：“YCY&ZNN“。她想起七年前那個臺風夜，少年在廢墟里對她說的最后一句話：“阿念，活下去，替我看看晴天的孤島。“

現在，晴天來了。而她終于懂得，所謂的“破鏡重圓“，從來不是撿起碎片拼湊，而是學會在裂痕中種植新的星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