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悅芳缺席了今日的課堂。

這個消息在沈府上下傳開，仆人們私下議論紛紛。有見過昨日情形的下人說，三小姐哭鬧著沖進前院時，老爺正在接待客人，那場面著實讓人難堪。

“可不是，”一個年長的婆子壓低聲音道，“聽說老爺當場就黑了臉，連招呼都顧不上和客人打，就把三小姐叫到書房去了。”

“這下可好，老爺終于對三小姐失望了。”另一個丫鬟接話，“以前三小姐仗著老爺寵愛，連夫人都不放在眼里，如今可算是自食其果了。”

課堂上，沈怡悅和沈怡喜早早到了。秋日的晨光透過窗欞灑進來，照在案幾上攤開的書本上。見芷柔和周家姐妹還未來，兩人湊在一起竊竊私語。

“昨日三姐回去后可是發了好大的脾氣。”沈怡喜掩嘴輕笑，眼中閃過一絲幸災樂禍，“聽說砸了好幾個茶盞，連陳侍妾都攔不住。”

沈怡悅蹙眉，神色嚴肅：“二妹這是自取其辱。前院是大伯處理公務的地方，外男來往頻繁，我們這些未出閣的女兒家怎能隨意前去？就連大伯母有事尋大伯，也只是遣小廝去請。”

她頓了頓，繼續道：“三姐那般哭鬧著沖進前院，不僅自己失了體統，更是讓沈家蒙羞。這下好了，連帶著陳侍妾那邊的日子也不好過了。”

“可不是。”沈怡喜撇了撇嘴，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桌面，“她還以為能像從前那樣仗著大伯寵愛為所欲為，卻不知大伯早已對她失去了耐心。”

沈怡悅沉吟片刻，目光透著幾分復雜：“若非這次長兄他們被困祥運府，我們也不會知道二妹和五弟竟有那樣的心思。”說到這里，她的聲音不自覺地低了下來。

“長兄回來后對他們的態度都變了。”沈怡喜冷笑，指甲在桌面上劃出一道淺痕，“換作是誰，在自己遭難時，弟妹卻想著取而代之，怕是都難以釋懷。”

正說著，外面傳來腳步聲。芷柔帶著周家姐妹來了，三人的身影出現在門口。

兩人連忙起身行禮：“大姐姐，紫霜表姐、紫萱表姐。”

芷柔微笑著點頭，目光在教室內掃了一圈，似是在確認什么。周紫霜和周紫萱則規規矩矩地向沈怡悅姐妹回禮。

這一天的課堂氛圍格外和諧。沈怡悅一改往日的冷淡，主動與周家姐妹討論詩詞女紅。每當見到她們有不合規矩之處，也會溫聲細語地提醒。

“紫霜表姐，這個針腳要這樣走，”沈怡悅拿起繡繃示范，“這樣繡出來的花瓣才會更加立體。”

周紫霜認真學著，眼中流露出感激之色：“多謝怡歡妹妹指點。”

沈怡喜見狀，也不好太過冷淡，時不時與表姐們說說笑笑。漸漸地，課堂上充滿了歡聲笑語。

芷柔看在眼里，心中欣慰。既往不咎，才是化解矛盾的良方。每逢陸婉柔來訪，她都會將幾人叫到芷柔居，一起品茶說笑，談論詩詞歌賦。

漸漸地，五個姑娘之間的關系比從前親近了許多。周紫霜姐妹不再拘謹，沈怡悅姐妹也放下了心防。

這日放學，沈立遠恰巧路過課堂，看到幾位姑娘有說有笑地從里面出來。尤其是沈怡喜，正親昵地挽著周紫萱的胳膊，兩人頭靠著頭說著悄悄話。

陽光下，少女們青春洋溢的笑容讓人心情愉悅。可沈立遠卻沒有笑，他望著姑娘們遠去的背影，眼中閃過一絲憂慮。

“老爺，”身邊的管家小聲提醒，“該去前院了，還有幾位客人在等著。”

沈立遠擺了擺手：“你先去應付著，我隨后就到。”

等管家離開后，他長嘆一聲：“我是不是太過寵溺悅芳和書雅了？”

書雅在府學讀書，見多識廣，雖有些小心思，但尚知分寸。可悅芳卻是真的驕縱了，不僅不把嫡母放在眼里，居然敢明目張膽地讓嫡母的侄女下不來臺。

夫人雖然賢良，但這樣的事如何能不介懷？如今陳氏那邊的飯菜已從四菜一湯減為兩菜一湯，連葷腥都不能頓頓有了。

女兒闖的禍，卻讓生母受罰，這讓沈立遠心中愧疚。他終于明白為何世家要講究嫡庶分明。過分寵愛庶出子女，不但不能促進兄妹感情，反而會助長他們的野心，到頭來坑了自己也坑了別人。

“悅芳確實該好好磨一磨性子了。”沈立遠喃喃自語，目光落在遠處的花園，“若是繼續這般下去，搞不好會把夫人惹毛。”

畢竟，子女的婚事還要靠夫人去周旋。想到這里，他不由得揉了揉太陽穴，轉身朝前院走去。

由于翹課三月有余，到了十月末，沈家那幾個小子一個都沒回來。芷柔只好派人將十一月的糧食送去。

府中的下人們忙碌起來，有的在廚房準備各種腌制的咸菜，有的在晾曬干貨，還有人在打包新鮮的蔬果。

看著幾車滿載的物資，周紫霜姐妹驚訝不已。車上堆滿了各色蔬菜瓜果、米面醬菜，甚至還有專門腌制的咸魚和臘肉。

“芷柔，三個表哥的胃口有這么好？？”周紫萱瞪大眼睛，“這得夠吃好幾個月了吧？”

芷柔笑著解釋：“后面兩車是給洛星辰的，中間那車是給董長兄和蘇長兄的。他們在外讀書不容易，總要多備些。”

周紫霜見芷柔又讓人搬出兩壇酒釀，一壇給了表哥們，一壇給了少郡王，眸光閃動。這酒釀可是表妹親手所釀，味道極好卻產量有限。

家中已開了一壇，還給陸家那小妮子送了一罐，現在就只剩下三壇子了，表妹竟直接給了少郡王一整壇。這份心意，未免太重了些。

“芷柔，”周紫霜忍不住問道，“你該不會對少郡王上心過頭了吧？”

芷柔聞言一怔，隨即失笑：“這算什么？洛星辰幫了我家良多，對我也不錯，還在提攜長兄他們。我手頭沒啥值錢的東西能還人情，就只好在伙食方面多上點心了。”

自從得知寧親世子府的情況后，芷柔對洛星辰多了幾分憐惜。一個人在異鄉，雖有個舅舅卻聚少離多，她便想著能多照顧一分是一分。

周紫霜欲言又止，最終只是輕輕嘆了口氣。她看著芷柔忙前忙后地安排物資，心中不知在想些什么。

馬車緩緩駛出府門，載著滿滿的心意，朝著府學的方向而去。秋日的陽光灑在車隊上，將一切都鍍上了一層金色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