膳堂里，趙傾洛一邊品嘗著菜肴，一邊陷入沉思。從前的她，總是追求稀奇古怪的山珍海味，恨不得每頓飯都要與眾不同。如今細細品味這些尋常食材，反倒覺出了別樣的滋味。

眼前的青菜清炒得恰到好處，豆腐湯的火候剛剛好，就連最普通的米飯也散發著誘人的香氣。這些平凡的美味，不正如同那些經典的典籍一般，看似平常，實則蘊含深意？

“傾洛，你在嘀咕什么呢？”二夫人突然問道，打斷了她的思緒。

“沒...沒什么。”趙傾洛慌忙回答，筷子在碗里攪動了幾下。

“是不是嫌咱們府上的菜不合口味？”二夫人意有所指地說道，“外頭都傳你挑食得很，說學士府的飯菜堪比御膳房呢。”

趙傾洛臉一紅，低下頭小聲解釋：“以前是有些挑剔，現在已經改了...”

她的聲音漸漸低了下去，想起自己以前的種種任性，不由得感到一陣羞愧。

曾幾何時，她總覺得自己是天之驕女，一切都理所應當。

可如今看來，那些驕縱任性的舉動，不過是井底之蛙的無知罷了。

章氏見狀，輕輕咳嗽了一聲，轉移了話題：“今日的湯確實煲得不錯，是新來的廚娘的手藝吧？”

楚二夫人立刻來了興致，開始滔滔不絕地講起府中新來的廚娘。趙傾洛暗暗松了一口氣，感激地看了章氏一眼。老夫人微微頷首，心下了然。

衛琉聽著趙傾洛那副凄凄慘慘的語氣，心頭一沉。她目光掃過趙傾洛略顯憔悴的面容，眉頭不自覺地皺了起來。

“你這孩子，日子過得好好的，怎么還一副要死不活的樣子？”

衛琉的聲音里帶著幾分不悅，手指在桌面上輕輕敲擊著，“楓華沒攔你，笒霄也沒攔你，國公府大門向你敞開，你想來就來想走就走，這還不夠？”

趙傾洛聽出衛琉語氣中的不滿，連忙放下手中的茶盞，急切地解釋道：“嬸母息怒，老夫人勿怪，晚輩不是那個意思。”

“只是這兩日讀了些悲秋傷春的詩詞，一時情緒被帶偏了。”她的手指不自覺地摩挲著茶杯邊緣，眼神閃爍。

章氏坐在一旁，聽到這番解釋，微微頷首：“我年輕時也這樣。文人多愁善感，若不是心思細膩，又怎能寫出好詩詞？”

她停頓片刻，語氣轉而溫和，“不過也要適可而止，太過憂思傷身。”

“呵呵。”衛琉冷笑一聲，目光直直地盯著章氏，“說起來頭頭是道，自己不還是抑郁成疾？”

這位楚、二夫人向來是誰都敢懟，此時說話更是毫不客氣。章氏被她這么一說，一時語塞，只能無奈地搖頭。

趙傾洛看著這一幕，嘴角不自覺地揚起。這對閨中密友，一個溫婉細膩，一個爽朗豪邁，一個擅長文斗，一個長于武斗，倒真是絕配。她的目光在兩人之間來回游移，腦海中不由自主地浮現出玉華公主的身影。

記憶中的畫面清晰如昨。在長寧城時，書生們對皇家公主心存敬畏，便將矛頭對準了她。玉華公主面對這種情況，二話不說就挺身而出替她出頭。

她還記得玉華公主當時眼中燃燒的怒火，那種為友人打抱不平的義氣。

后來她好不容易勸走了玉華公主，以為事情就此結束。誰知對方沒過多久又殺了回來，直接打斷了那些書生的手臂。當時的場面雖然血腥，但玉華公主的眼神卻異常堅定。

玉華公主當然知道這么做的后果，但為了替好友出氣，她根本不在乎。就像現在的楚二夫人，在敬茶儀式上毫不猶豫地為章氏出頭一樣。

想明白這一點，趙傾洛對二夫人的怨氣徹底消散了。

衛琉懟完好友，又把矛頭對準了趙傾洛。她的目光犀利地掃過趙傾洛的臉龐：“楓華說得對，得找個發泄情緒的法子。不過她自己做不到，是個壞榜樣，咱們可不能學她。”

章氏聽到這話，無奈地搖了搖頭，眼中卻充滿笑意。

趙傾洛看著兩人的互動，忍俊不禁：“嬸母說得是，練武就是晚輩發泄情緒的好方法。”

“對啊！”衛琉一拍桌子，茶盞都跟著輕輕晃動。她轉頭看向好友，語氣里帶著幾分恨鐵不成鋼，“楓華，你以前天天練武的時候多精神，現在不練了，整天病懨懨的。等你康復了再說，必須重新練起來！”

說著，她又拉著一旁的楚笒霄幫腔：“笒霄，你說是不是？”

楚笒霄聞言，目光在母親身上停留片刻，認真道：“只要母親身體允許，我也希望她能重拾武藝。”

“你該不會對傾洛的文章感興趣吧？”衛琉繼續煽風點火，眼中閃爍著狡黠的光芒，“她的武藝也很值得一看，你得陪著練啊。”

章氏被說動了，眼中浮現出往日的神采：“你說得有理，明日我試試。”

“母親。”楚笒霄連忙出聲，語氣中帶著幾分擔憂，“我只是希望您適當鍛煉，不是要您重操舊業。”

“知道了。”章氏溫柔地應道，目光中滿是對兒子的疼愛。

楚笒霄感激地看向趙傾洛。趙傾洛察覺到他的目光，頃刻間，兩人間的芥蒂似乎都煙消云散。趙傾洛不僅與他對視，沖著二夫人那邊撇了撇嘴，眼神中帶著幾分俏皮，仿佛在說：全靠二夫人的功德，我只是個工具人。

楚笒霄看著她這副模樣，抿唇輕笑，鄭重點頭：不管怎樣，謝謝。

這時趙傾洛才想起兩人的身份，急忙收斂笑意，回以一個禮貌而疏離的微笑，將視線轉向別處。她的手指無意識地絞在一起，心跳不知為何突然加快。

楚笒霄感受到她刻意拉開的距離，搖頭一笑，也不再看她。但他的目光時不時地還是會不自覺地朝她的方向瞥去。

在二夫人的調節下，晚膳的氣氛越發熱絡。她一會兒逗弄章氏，說起兩人年少時的趣事；一會兒打趣楚笒霄，講述他小時候的糗事。

原本隔著萬重山的幾人，此時仿佛都被她的話語拉近了距離。

趙傾洛一邊應付著衛琉的打趣，一邊偷眼觀察楚笒焉。只見他始終低頭用膳，筷子有條不紊地夾著菜，吃完后便安靜地坐在原位。

他似乎在認真傾聽眾人談笑，卻又像是把自己隔絕在外，周身籠罩著一層若有若無的疏離感。

想到他后來成為朝堂瘋狗的模樣，趙傾洛暗暗握緊了拳頭，指甲幾乎要陷入掌心。她知道自己能改變他的命運，但現在的努力還遠遠不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