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時，楚二夫人卻突然笑出聲來：“笒霄你也不喜歡讀書？我還以為只有笒焉這樣。以前笒焉不想讀書，我總拿你做例子呢！”

楚笒焉的臉瞬間漲得通紅，像是熟透的蘋果：“母親！家丑不可外揚！”

衛琉卻不以為意，轉頭對章氏抱怨道：“楓華，你怎么從不說這事？”

“你也沒問過啊?！闭率蠠o奈地搖頭，“再說笒霄雖然需要督促，但只要說明利害，他便會自覺去讀。”

“還是笒霄懂事?！毙l琉由衷感嘆，語氣中滿是贊許。

趙傾洛敏銳地捕捉到楚笒焉眼中一閃而過的怨恨，心中一痛。

她太明白這種被人拿來比較的滋味，那種無形的壓力往往比實質的傷害更令人難以承受。更何況，這還是自己的親生母親。

楚笒焉深吸一口氣，強壓下心中翻涌的情緒。他低著頭，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衣角，試圖平復內心的不快。

然而當他無意間抬頭，對上趙傾洛的目光時，卻在那雙清澈的眼睛里看到了擔憂和憐惜。那目光溫柔而真誠，仿佛能看透他的所有偽裝，直達心底最柔軟的地方。

他愣住了。

從小到大，無論是嚴厲的父親，還是總拿他和堂兄比較的母親，亦或是關照有加卻始終保持距離的堂兄，都未曾用這樣的目光看過他。只有她，只有她看出了他的痛苦，看到了他極力掩藏的脆弱。

如果...如果她真的能幫他參軍...

不，不能再想了。

他猛地移開視線，卻發現那抹擔憂的目光，已經深深刻在了心底，揮之不去。

章氏看著眼前這一幕，若有所思。她端起茶盞抿了一口，目光在幾個年輕人身上逡巡。笒霄雖然表面冷淡，但那微微泛紅的耳根出賣了他的窘迫。笒焉低著頭，看似平靜，實則指節泛白，顯然內心并不平靜。至于趙傾洛...

章氏放下茶盞，輕聲道：“說起來，笒霄小時候也不是完全不喜歡讀書。只是性子倔，不愿被人強迫罷了。”

楚笒霄聞言，肩膀微不可察地僵了一下。

“那時候他才六歲，”章氏繼續說道，語氣中帶著幾分追憶，“有一回我讓他讀《論語》，他就是不肯。我說不讀完不準吃飯，他就真的一整天沒吃。到晚上，我心疼了，想讓他吃點東西。結果這孩子倔得很，說既然答應了不讀完不吃飯，就一定要做到。”

趙傾洛不由輕笑出聲：“這倒是很像國公爺的作風?！?

楚笒霄咳嗽一聲，試圖掩飾尷尬：“母親，往事不必再提?！?

“怎么不必提？”章氏笑道，“我記得那天晚上，你餓得實在受不了，就偷偷跑到書房去讀書。第二天一早，我去書房就看見你趴在案幾上睡著了，《論語》都讀完了大半?！?

衛琉也笑起來：“原來笒霄小時候這么可愛。”

楚笒焉聽著這些往事，心中很不是滋味。他從小就被要求要像堂兄一樣優秀，可誰又知道，連看似完美的堂兄也有過這樣的時候？

趙傾洛看著楚笒霄難得一見的窘態，心中不知為何泛起一絲暖意。原來在那個清冷自持的外表下，也藏著這樣鮮活的過往。

章氏說完往事，又回到最初的話題：“傾洛既然喜歡那些注釋，那就帶回去給令侄看吧。只是我那字跡潦草，若有看不懂的地方，隨時可以來問。”

趙傾洛回過神來，目光落在章氏身上。

她輕聲問道：“老夫人，這么說您已經點頭了？若是同意，書我明天就給您送到學士府，最多五日就能送回來。”

“多謝老夫人。”趙傾洛福了福身，“傾洛一定好好保管。”

章氏端起茶盞，輕輕抿了一口，眼角的笑紋舒展開來。“那幾本書，你拿去便是，想怎么用都行?！?

“這...這怎么使得？”趙傾洛驚訝地瞪大了眼睛，纖細的手指不自覺地絞在一起。

她原本只是想借閱一下，沒想到老夫人竟然要直接送給她。

章氏將茶盞放下，瓷器與托盤相碰發出清脆的聲響?！安贿^是幾本書罷了，市面上到處都能買到，有什么使不得的？”

“可是老夫人您的批注才是最珍貴的?。　壁w傾洛急切地說道，“雖說國公爺已經看過，但楚家后人還沒看呢?！彼穆曇糁袔е鴰追謸鷳n，生怕自己的舉動會讓楚家失去這份珍貴的傳承。

章氏聞言笑出了聲，眼角的皺紋愈發深邃?！澳氵@孩子，難不成還想把這幾本書當傳家寶不成？那些批注不過是我年少時隨手寫的，笒霄非要看，是他不長進?！?

她頓了頓，語氣漸漸嚴肅，“若楚家后人都要靠這個，那才是真的一代不如一代了?！?

這番話讓趙傾洛眼前一亮，心中的困惑如冰雪消融。是啊，家族的傳承不該是死板地照搬前人的東西，而是要不斷創新、超越。

她不由得想起自己曾經讀過的那些典籍，每一代學者都在前人的基礎上提出新的見解，這才是真正的傳承之道。

章氏見她若有所思的樣子，目光柔和地看著她?！澳闳粲信d趣，也可以寫寫自己的見解。”

“我？”趙傾洛嚇了一跳，連忙擺手，“我哪里敢啊！”她的臉頰微微泛紅，眼神閃爍著不安。

“有什么不敢的？”章氏語氣溫和卻堅定，“只要識得字，有自己的想法，就能寫。況且又不是要拿去刊印，就當是讀書筆記?！彼粗w傾洛，繼續說道，“你是趙家人，應該知道那些名家，往往會對同一本書寫上好幾遍批注，從少年到垂暮，記錄下不同時期的感悟?！?

這話說得趙傾洛心頭火熱。她想起了趙家藏書閣里那些密密麻麻的批注，每一筆都凝聚著先人的智慧與思考。

章氏見她動心，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長的笑。“若是寫好了，可否讓我也看看？”

“這...”趙傾洛頓時緊張起來，手指不自覺地揪住衣角，“我學識淺薄，怕是寫得不好...”她的聲音越來越小，像是怕人聽見似的。

“學問哪有標準答案？”章氏輕輕搖頭，“就連那些名家的注釋也常有爭議，這才有了百家爭鳴?！?

她頓了頓，略顯羞澀道，“其實，我是很想看看傾洛的文章，不論是注釋還是詩詞，都想一睹為快?！?

趙傾洛心里忐忑不安。老夫人竟然想了解她？這讓她既受寵若驚，又心虛得很。她的手心微微出汗，腦海中閃過無數個念頭。

“哎喲，你們在說啥呢？”二夫人衛琉大步走進來，聲音里帶著幾分不耐煩，“咱們可是在國公府，能不能說點武將之家該說的話？”

她環顧四周，又補充道，“還有，飯點到了嗎？菜都要涼了！”

章氏被逗笑了，語氣中有些無奈?！笆俏艺写恢芰?，咱們這就去用膳?！?/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