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時分，趙傾洛應邀來到聽雨軒。院中燈火通明，處處洋溢著喜慶的氣氛。

楚笒霄和楚笒焉正陪在老夫人身邊說話。兄弟二人都換了便裝，一個沉穩如玉，一個溫潤如蘭，站在燈光下格外引人注目。

趙傾洛只是略略掃了一眼，便將注意力轉向老夫人。她知道，在這個時候，任何多余的目光都可能引來不必要的猜測。

見老夫人氣色紅潤，她心中稍安，盈盈下拜：“傾洛給老夫人問好了。”她的聲音清脆悅耳，舉止端莊得體，讓人挑不出半點瑕疵。

章氏端坐在主位，一襲藏青色錦袍襯得她愈發雍容。她目光溫和地看向趙傾洛，眼角細紋里藏著慈愛：“免禮，百忙之中邀你前來，實在唐突了些。”

“老夫人言重了。”趙傾洛微微欠身，裙擺在地上綻開一朵優美的弧度。

燭光在她白皙的面龐上跳動，映出一抹淡淡的紅暈。她抬眼時，瞳孔里倒映著躍動的火光，仿佛盛著一汪秋水。

“臨江閣的事，多虧你操心。”章氏輕嘆一聲，“身為一家之主之主，理應表達謝意。只是你出身趙家，尋常珍玩怕是入不得你的眼。思來想去，便想親自下廚，為你備一桌家宴。”

“什么？”趙傾洛驚訝地抬頭，眉眼間寫滿擔憂，“老夫人您身子剛好，怎能勞累？”

楚笒霄和楚笒焉不約而同地看向對方。兄弟二人感到有些詫異，顯然誰也沒料到老夫人會親自下廚。

“無妨，衛琉幫我打下手。”章氏笑意溫婉，眼角的皺紋舒展開來，“只是擔心這份心意太過簡陋。”

趙傾洛心頭一暖。她深知，以章氏的才學，若想說些好聽話來感謝她，必定能說得天花亂墜。可章氏偏偏選擇了最樸實的方式——親手為她烹飪。這份情意，比任何華麗的言辭都要真誠動人。

正想著，趙傾洛忽然想起一事，目光不由看向楚笒霄。他今日一身玄色錦袍，腰間系著玉帶，整個人顯得格外沉穩。

楚笒霄察覺到她的目光，卻刻意避開，低頭不語。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茶杯邊緣，似乎有心事。

“笒霄，怎么了？”章氏敏銳地察覺到異樣。她的目光在兩人之間來回游移，帶著幾分試探。

“是這樣的，”趙傾洛輕聲道，“國公爺已經送過我禮物了，都是祖皇帝御賜之物，包括星斛匕首和一枚扳指。”

話音剛落，堂內氣氛微妙地變化了。楚笒霄的手指頓了頓，而楚笒焉則若有所思地看了眼兄長。

“對呀！”章氏眼睛一亮，“我怎么忘了府中還有這些御賜之物。不過匕首和扳指，哪是送姑娘家的？我記得還有些頭面首飾...”

“老夫人！”趙傾洛連忙打斷，聲音里帶著幾分急切，“我對那些不感興趣，我只喜歡祖皇帝御賜給楚家先祖的物件，尤其是那些在詩中提到過的。”

“詩中提到的？”章氏微微挑眉。

“比如長虹弓，”趙傾洛眼中閃著光，語氣中帶著掩飾不住的向往，“『將軍挽弓射天狼，鋪天蓋地的軍旗，彰顯著帝國的威嚴，我最喜歡這首。”

她說這話時，目光不自覺地飄向了楚笒霄。后者依舊低著頭，但耳尖已經悄然泛紅。

“既然你喜歡，那長虹弓就送你吧。”章氏笑著說道。

“等等！”衛琉忍不住插嘴，她一臉擔憂地看向趙傾洛，“那弓連我都拉不開，怎么能送給傾洛？”

“掛著觀賞也好。”章氏不以為意地笑道。

趙傾洛激動得臉頰泛紅，眼中閃爍著歡喜的光芒：“老夫人，我真的很喜歡！”

看著趙傾洛歡喜的模樣，章氏心情也跟著明朗起來。她暗自思忖，庫房里還有哪些入了詩的寶物。這些珍品雖貴重，但若能遇到真正懂得欣賞的人，送出去又有何妨？

“傾洛，你可真有福氣。”衛琉打趣道，眼中帶著幾分羨慕，“楓華都舍不得給我這些好東西呢。”

“牛嚼牡丹，送你作甚？”章氏嗔怪地瞪了好友一眼。

兩人的打鬧讓堂內的氣氛輕松了許多。趙傾洛看著她們親密無間的模樣，心中不免有些羨慕。她想起遠在他鄉的玉華公主，不知何時才能重逢。

只是她已不再是從前的趙傾洛，也不知玉萱還愿不愿意與她做朋友。

趙傾洛站在廳中，看著老夫人臉上洋溢的笑意，心中暗自盤算著時機。她輕輕整理了下衣袖，趁著氣氛正好，輕聲開口：“老夫人，傾洛還有一事相求。”

章氏聞言收斂了笑容，端坐起來，目光溫和地看向她：“傾洛但說無妨。”

“想借老夫人注釋的四書五經一用。”趙傾洛說著，不自覺地絞了絞手指。

一旁的楚笒霄眉頭微皺，他記得分明已經將全套書籍送去了才對。正要開口，卻見趙傾洛已經接著解釋道：“昨日回娘家用飯，與侄兒侄女談及學問，說起老夫人注釋之精妙，深入淺出，一讀便懂。我那侄子趙詩濯，偏偏是二哥家那小子，想借閱一二。”

她頓了頓，目光真誠地看向章氏：“他們兄妹幾個還說要分工謄抄，三兩日便還。晚輩不敢擅自做主，急匆匆來向老夫人稟報。”

章氏聽完，眉頭微蹙，手指輕輕叩著桌面：“那些注釋不過是我年少時隨手所寫，送你都使得。只是...”她略一遲疑，“趙家書香門第，我這粗淺注解，恐怕入不得趙家公子的眼。”

“老夫人莫要自謙！”趙傾洛眼前一亮，連忙搖頭，“您的注釋生動有趣，我已翻閱兩遍了。”

“兩遍？”章氏驚訝地挑眉，“這才幾日功夫？”

趙傾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眼角彎起溫柔的弧度：“囫圇吞棗罷了。”

章氏伸手指向一旁的楚笒霄：“比笒霄強多了。當年他讀書，我費盡口舌才讓他看完兩遍。第三遍？想都別想。”

此言一出，楚笒霄的臉色瞬間發青，連耳根都染上了一層淡淡的紅暈。他下意識地攥緊了衣袖，指節微微泛白。

趙傾洛驚訝地看向他，目光中帶著幾分難以置信。在她的印象中，楚笒霄向來是那個穩重自持、學富五車的形象。誰能想到，他竟也有不愛讀書的時候？這樣的反差讓她忍不住多看了幾眼。

被她這樣的眼神看著，楚笒霄更加不自在了。他僵著臉，語氣生硬地道：“所以那日在馬車上，我說能答上你父親的問題全憑運氣，你還不信。現在信了？”

“信了。”趙傾洛老實點頭，心中卻不由暗暗發笑。

一旁的楚笒焉也是一臉震驚地看著堂兄，仿佛發現了什么不得了的秘密。

“看什么看？”楚笒霄語氣冰冷，目光如刀。

楚笒焉立刻低下頭，聲音幾不可聞：“沒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