膝下是冰涼的地面，周身卻被煙熏火燎，這滋味，只有經歷過的人才懂，汗水會浸透衣裳，卻不能動一下，更不能出聲抱怨。

安姑姑暗想，小公主雖在后宮見多了爭斗，卻還是太年輕，她不懂這些無聲的較量，不明白每一個眼神、每一句話語背后的深意。

后宅之中，最是講究這些不見血的手段。表面上的和氣，背后卻是刀光劍影。就像今日這般，看似是為了懲戒一個不知分寸的姨娘，實則是在告訴所有人——別輕易去碰司序玥這個禁忌。

與此同時，蕓蕓被哄著往回走，小手被錢碧檀牽著，一路上聽著韓晴說著換衣裳時的趣事。內院的花徑上落了幾片杏花，隨著微風輕輕打著旋兒，空氣中飄散著淡淡的清香。

錢碧檀心不在焉地應和著，眼神時不時飄向遠處，顯然還在想著之前的事情。她的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衣袖，那里還殘留著方才慌亂時留下的一道淺淺褶皺。

“檀檀姐姐，你在聽嗎？”韓晴察覺到錢碧檀的心不在焉，輕輕扯了扯她的衣袖。

錢碧檀回過神來，勉強扯出一抹笑容：“聽著呢，你說那條紅色的裙子......”

話音未落，前方拐角處突然出現一道年輕的身影，修長的身形在陽光下投下一片清晰的陰影。

蕓蕓正聽得入神，忽然感覺牽著自己的手猛地收緊，她疑惑地抬頭望去，就對上了一張清冷的小臉，那張臉上的表情似乎凝固了一瞬，連帶著周遭的空氣都仿佛凝滯了。

那是個年紀不大的小公子，看上去和錢元禮差不多大。但與錢元禮圓圓的喜慶臉不同，這位小公子生得極為精致，一張包子臉上五官分明，尤其是那雙桃花眼，眼尾微微上挑，本該風情萬種，卻被他冷冷的表情壓著，少了幾分靈動，多了幾分凌厲。

他穿著一身素青色的錦袍，腰間系著玉帶，整個人透著一股子清貴之氣。站在那里，就像一幅精心繪制的工筆畫，每一筆都恰到好處。

蕓蕓仰著小臉打量他，不由得多看了幾眼，這個小哥哥不僅生得好看，舉手投足間的氣質也干凈利落，讓人移不開眼。

不知該如何稱呼對方，蕓蕓下意識往錢碧檀身邊靠了靠，她想著自己是郡主，檀檀姐姐是公主，沒必要動不動就給人鞠躬吧？可看著對方那副氣度，又覺得或許該行個禮。

就在她猶豫時，錢碧檀已經挺直了腰板，聲音略顯緊張：“三哥安好。”

韓晴也規矩地作揖：“七叔好。”

蕓蕓頓時懵了。又來了，這復雜的稱呼讓她小腦袋轉不過彎來。三哥和四叔是一個人，三哥和七叔這會兒又成一個人了，這些稱呼怎么這么亂？她該怎么稱呼才對？

對面那貴公子已經舉手還禮了，動作優雅從容：“檀檀妹妹，晴晴安好。”

他的目光落在蕓蕓身上，那雙桃花眼中閃過一絲難以察覺的遲疑：“這位是...澄華妹妹嗎？”

錢碧檀握著蕓蕓的手微微冒汗，指尖有些發涼，聲音也不自覺地發緊：“是澄華妹妹。”

她想說這也是蕓蕓妹妹，可話到嘴邊卻說不出口，那個秘密像一塊大石頭壓在心頭，讓她連呼吸都有些困難，她的手指無意識地摳了一下蕓蕓的手心，仿佛這樣能給自己一些安全感。

蕓蕓被摳得有些疼，小眉頭微微蹙起，茫然地看向錢碧檀。

“這位是司序斕，司家...五哥。”錢碧檀輕聲介紹道，聲音里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

蕓蕓乖巧地行禮：“五哥安好。”她的動作有些生疏，但很認真。

司序斕微微頷首：“妹妹辛苦。”他的聲音清冷，卻帶著一絲少年特有的溫和。

察覺到幾個小姑娘的緊張，他很快告辭：“讓我瞅瞅四哥去。”說完，轉身離去，步伐沉穩，背影挺拔。

錢碧檀明顯松了口氣，握著蕓蕓的手也放松了些。她的肩膀微微下垂，像是卸下了什么重擔。

遠遠看見司序斕停下來與司夫人說話，錢碧檀忍不住回頭張望，卻不料對上了司序斕敏銳的目光，那目光仿佛能看透人心，嚇得她趕緊收回視線，拍著胸口道：“誰知道五哥會來內院啊。”

韓晴小聲附和：“是啊，七叔平日里都在書房讀書，很少來內院的。”

司序斕雖年紀小，卻學識過人。他從小就表現出過人的天賦，背書寫字都比同齡人強出許多。不少夫子都稱贊他天賦異稟，說他將來必成大器。在司府經歷司序玥斷腿的陰影后，終于又出了個讓人驕傲的子弟。

每次府上有客人來訪，司大人總要把這個小兒子叫出來，或是背詩，或是作畫。司序斕從不讓父親失望，總能做得很好。漸漸地，他成了司府的驕傲，連帶著那張清冷的小臉都讓人覺得格外耀眼。

司大人對這個小兒子寵愛有加，幾乎寸步不離地帶在身邊，既是看重也是炫耀。府上的下人們私下議論，說七爺雖年紀小，但已經有了大人物的氣度。

錢碧檀原以為他不會來內院，沒想到會遇上，她是真的怕這個少年老成的弟弟，那雙眼睛看人時總讓人心里發怵，仿佛能看穿所有的秘密，每次與他對視，她都覺得自己的心事會被看穿。

韓晴更是害怕，她比司序斕小了四歲，輩分又低，每次見到這個深得祖祖喜愛的七叔都緊張得很，她總覺得自己在七叔面前說話做事都不夠穩重，生怕被人笑話。

此時見人走遠，韓晴長長地舒了口氣，小臉上的緊張神色才漸漸褪去。她拉著蕓蕓的手，繼續說起方才的話題：“剛才說到哪里了？對了，那條紅色的裙子......”

蕓蕓看著兩個姐姐的反應，一臉茫然。在她看來，那不過是個生得好看的哥哥罷了，她見過的好看哥哥多了去了，只是這個更出眾些，她不明白為什么檀檀姐姐和晴晴姐姐會這么緊張。

蕓蕓回來時，楚王妃正與司花在涼亭里閑聊。初夏的風帶著淡淡的槐花香，輕輕拂過兩人的衣袖。

“表姐，你說這孩子...”楚王妃話未說完，就見小人兒蹦蹦跳跳地跑來，粉嫩的小臉因為奔跑而泛著紅暈。

“母妃！”清脆的童聲傳來，蕓蕓一頭扎進楚王妃的懷里。

楚王妃將她抱起，細細打量著小人兒身上嶄新的衣裳和帽子，眉頭微蹙：“這衣裳...怎么換了？”

“是荷姑姑給我的！”蕓蕓眼睛亮晶晶的，像是揣著什么小秘密。

“三哥？”楚王妃和陳花對視一眼，都有些驚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