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內的氣氛一時有些凝滯，慈寧輕咳一聲打破了沉默：“用膳吧，再晾著，菜都該涼了。”

雖說慈寧平日里并不講究，但今日兩個兒子和新來的孫女都在，自然要豐盛些。案幾上擺滿了精致的菜肴，有蕓蕓最愛的蟹粉獅子頭，還有清炒時蔬、紅燒鯽魚等。

皇帝依舊抱著蕓蕓不撒手，甚至主動提出要喂她用膳。這舉動讓在座眾人都愣了一下，就連太監宮女們都忍不住偷偷交換眼神。

堂堂九五之尊，竟要親自喂一個小姑娘用膳？

楚王妃坐立不安，手指在衣袖下絞在一起，她偷眼望向丈夫，卻見楚王的臉色已經陰沉得快要滴出水來。

“皇兄，”楚王強壓著心中的焦躁，“還是讓臣弟來吧。”

“不必。”皇帝頭也不抬，語氣淡淡的，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嚴。

楚王的手指幾不可察地顫了顫，眼底閃過一絲痛色，他何嘗看不出皇兄對蕓蕓的異樣態度？可這是他的女兒啊，是他們夫妻好不容易才得來的珍寶。

慈寧將這一切都看在眼里，不禁莞爾，她這兩個兒子，如今因為蕓蕓，兩人竟像小時候一般，為了一塊糖果而爭執。

皇帝舀起一勺米飯，卻怎么也喂不準，他習慣了發號施令，手上功夫卻是生疏得很。

蕓蕓小心翼翼地配合著，努力張大嘴巴去接，生怕飯粒灑在華貴的龍袍上，她的模樣既乖巧又可憐，看得慈寧心疼不已。

“行了行了，”慈寧終于看不下去，“繼續這樣投喂，這孩子怕是要餓著了，皇帝，把孩子給我。”

皇帝如蒙大赦，連忙將蕓蕓遞給慈寧：“是啊，朕手笨，還是讓母后來喂比較好。”

蕓蕓暗暗松了口氣，乖巧地點頭：“嗯，聽皇伯伯的。”

這句話讓皇帝心里甜滋滋的，忍不住又伸手摸了摸她的小腦袋。

慈寧接過蕓蕓，動作熟練地喂起飯來，她將米飯和菜攪在一起，一口一口地喂著，時不時還用帕子替小姑娘擦擦嘴角。

看著小姑娘腮幫子鼓鼓的模樣，慈寧眉眼彎彎，笑意盈盈。這些年來，因為曜城的事，她很少這樣開懷大笑了。

此刻看著蕓蕓那雙眼睛，慈寧心中也泛起一絲異樣，仿佛昔日那位高高在上的人，如今也要依賴她才能果腹，這種感覺讓她既愧疚又暗暗歡喜。

“好吃嗎？”慈寧柔聲問道，手指輕輕戳了戳蕓蕓的臉蛋。

蕓蕓用力點頭：“好吃！皇祖母喂得可好了。”

這話惹得滿座都笑了，就連一直緊繃著的楚王也露出了一絲笑意。

慈寧見氣氛緩和，突然開口道：“小玄，讓蕓蕓在宮里住幾日可好？作陪作陪這糟老婆子。”

楚王聞言差點噎住，一臉驚恐地看向母后，他剛把寶貝女兒帶進宮來，就要被留下了？

“母后......”楚王剛要開口，卻見皇帝的目光投了過來，那眼神里帶著幾分警告的意味。

慈寧的話讓楚王妃心頭一緊，她下意識地攥緊了手中的湯匙。

這段日子以來，她已經習慣了每晚摟著蕓蕓入睡，小家伙軟軟的身子依偎在懷里，那份溫暖讓她無比安心，若是突然分開...

楚王妃看了眼正在專心用膳的蕓蕓，心里一陣不舍。小家伙正吃著米粥，粉嫩的小臉蛋被蒸汽熏得微紅，看起來格外可愛。

孩子還小，正是需要穩定生活環境的時候。若是頻繁更換住處，對她的成長恐怕不利。更重要的是，蕓蕓年紀尚小，若是身邊的人總是變來變去，日后會不會也學會了疏離？

這個念頭讓楚王妃心里一痛，她的寶貝，可不能變成那樣。

“母后，”楚王放下筷子，眉頭微蹙，“蕓蕓還小，怕是...”

“行了行了，”慈寧看著兩口子食不知味的模樣，又好氣又好笑，“我又不是要搶孩子，不過是想讓外孫女在宮里小住幾日罷了。”

她端起茶盞抿了一口，目光落在正專心吃飯的蕓蕓身上，這孩子生得實在討喜，一舉一動都透著靈氣。

慈寧忽然想起，鎮國公府大公子五月初要辦生辰宴，到時楚王府必然要派人前去。自從封了郡主之后，蕓蕓還未曾舉辦過小宴正式亮相，在龍都里也沒什么社交。

這樣可不行。

“蕓蕓乖，”慈寧伸手摸了摸蕓蕓的小腦袋，“皇祖母疼你。”

蕓蕓乖巧地應了聲，但眼神還是不時往楚王妃那邊瞟。那依戀的模樣讓慈寧心里一酸，她與蕓蕓相處時日尚短，感情還未深厚，若是強留下來，只怕會嚇著這個小可憐。

想到這里，慈寧心里泛起一絲酸澀。她承認，自己對蕓蕓的喜愛，有很大一部分是因為曜城離世后心里的空虛，但她分得清，蕓蕓終究不是她的曜城。

慈寧見狀笑道：“罷了罷了，今日先讓她跟你回去，改日再進宮陪我幾日。”

楚王這才松了口氣，卻又覺得有些愧疚，母后自從皇妹去世后，一直郁郁寡歡，如今好不容易有了開心事，他卻這般自私。

可是讓蕓蕓留在宮里，他又實在放心不下，宮闈深深，人心叵測，更何況還有皇兄那異樣的目光......

這話一出，席間緊繃的氣氛頓時松弛下來。楚王妃暗暗松了口氣，連忙招呼蕓蕓回來繼續用膳。

皇帝原本還想著，若是蕓蕓留在宮里，他便可以常來看看，說不定能讓小家伙不那么怕他這個皇伯伯，不過他對小郡主的喜愛，倒不似楚王那般癡迷。

身為帝王，他與子女之間，除了感情，更多的是利益權衡，反倒是對蕓蕓這樣的外甥女，他可以稍稍展露慈愛之心。

“蕓蕓，”皇帝放下筷子，語氣難得溫和，“這道蒸魚不錯，嘗嘗。”

小家伙怯怯地看了他一眼，在楚王妃的鼓勵下，這才小心翼翼地夾了一塊放進碗里。

“多謝皇伯伯。”蕓蕓軟糯的聲音讓皇帝心頭一暖。

這頓飯，眾人吃得盡興。就連一向不輕易展露情緒的皇帝，也多用了幾筷子菜。當然，也僅此而已。他的身份決定了他永遠不能完全放松，只能稍稍卸下些許防備，讓自己不那么疲憊罷了。

倒是蕓蕓，吃得格外開心。宮里的飯菜，從肉到菜，從點心到米飯，每一樣都令她贊不絕口。

“這米真好吃！”蕓蕓捧著碗，小臉上滿是幸福的表情。

見蕓蕓吃得歡喜，楚王立刻來了精神，“皇兄，這貢米...”

“知道了，”皇帝無奈地看了眼厚臉皮的弟弟，“回頭讓人送些去王府。”

宮中專供的米自然與侯府不同，那可是最頂級的，對于弟弟的厚臉皮，皇帝早已習以為常，笑著應了下來。

看著蕓蕓吃飯時滿足的小模樣，連皇帝的胃口都好了幾分，他很好奇蕓蕓被老天爺偏愛的事，但又怕問多了惹惱弟弟，便一直忍著沒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