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圣上快要下朝，星妃和蘇美人起身告辭，她們雖覺得蕓蕓可愛，也喜歡與楚王妃說話，但可不想被人誤會是在等候圣上，在宮里待久了，這些彎彎繞繞都要琢磨清楚。

送走二人，楚王妃牽著蕓蕓的手回到殿內。小姑娘的手軟軟的，帶著孩子特有的溫度。

慈寧見蕓蕓不在跟前，說話便隨意了許多。她靠在軟榻上，手中把玩著一串佛珠，眼神有些恍惚。

確定蕓蕓不是兒子在外的私生女后，慈寧心中五味雜陳，她原本還擔心這個孩子會給皇家添麻煩，如今看來是自己多慮了。

“難道就是你老爹...”她忍不住說道，聲音低沉。

先帝在位時風流韻事不斷，后宮三千粉黛不說，就連臣子之妻、寡婦，甚至男寵都有過。若是在外留下些什么，倒也不足為奇，只是這樣的事若是傳出去，對皇家的聲譽終究不好。

楚王聽到母后提起此事，心中一驚，他下意識地看了眼殿門的方向，生怕有人聽見。

先帝雖已駕崩，但這種事傳出去總是不好，要是讓那些老頑固聽見，怕是要鬧到宮門前來。到時候不光是皇家的臉面無光，就連蕓蕓也會受到牽連。

好在慈寧也只是隨口一提，見楚王妃帶著蕓蕓回來，便不再多言。她招手讓蕓蕓過來，想要好好看看這個讓她牽腸掛肚的小姑娘。

正當慈寧想要將蕓蕓喚到身邊時，外面傳來高亢的聲音：

“圣上駕到！”

皇帝的腳步聲打斷了慈寧的話語，楚王連忙帶著蕓蕓出去迎接。殿外的風輕輕拂過，帶著初春特有的清冽氣息。

慈寧望著他們離去的背影，手中的佛珠輕輕一頓，她原本想說的那些話，此刻都化作一聲無奈的嘆息。陽光透過窗欞，在她面前的案幾上投下斑駁的光影，恍如她此刻復雜的心緒。

“這個時機...”慈寧搖了搖頭，指尖摩挲著溫潤的佛珠，“偏偏讓我沒法繼續說下去。”

宮女們垂首站立，誰也不敢接話。殿內一時陷入沉默，只有檀香緩緩升騰，氤氳成一片朦朧。

皇帝今日一下早朝就匆匆趕來，連奏折都顧不上看。明政殿里的朱筆還未干透，案頭的奏章堆積如山，可他心中卻裝著兩件更重要的事：一是對這個據說被老天爺偏愛的孩子充滿好奇，二是擔心楚王的身體狀況。

昨夜，他在明政殿中踱步到五更天。燭火搖曳，投下的影子在地上拉得老長。他反復思索著該以什么樣的態度面對這個特殊的孩子。

友善是必須的，但也要適可而止，就像汲水一般，若是貪得無厭，反而會竭澤而漁。這個道理，他比誰都明白。

院中，蕓蕓小手緊緊攥著父王的衣袖，春風拂過，她鮮艷的衣裳輕輕飄動，頭上精致的小帽子上的流蘇隨風晃動，卻更顯得她身形單薄。她像一朵嬌嫩的小花，在這深宮中顯得格外惹人憐愛。

“參見圣上。”楚王帶頭行禮，聲音沉穩有力。

蕓蕓乖巧地跪下，動作標準，小小的身子卻顯得那么單薄，她的發髻一絲不茍，卻襯得那張小臉更加瘦削。

皇帝看著地上那一小團身影，眉頭微皺，目光中閃過一絲心疼：“起來吧，自家人不必多禮。”

楚王連忙將女兒扶起，那般緊張的模樣，讓皇帝忍不住在心里暗笑。這個向來穩重的弟弟，在女兒面前完全變了個人，他的手掌小心翼翼地護著蕓蕓的手臂，生怕她摔倒似的。

蕓蕓站起身后，始終低著頭，不敢直視皇帝，她的睫毛微微顫動，像是受驚的蝴蝶。

“怎么瘦成這樣？”皇帝看著外甥女單薄的身形，語氣中帶著幾分責備，目光掃向楚王，“王府今年的收成不好？”

楚王眼珠一轉，嘴角微微抽動：“確實不太好。”這話說得滴水不漏，卻明顯是在鉆空子。

王妃站在一旁，看著丈夫這般模樣，嘴角忍不住上揚，王府的庫房里各種補品堆積如山，只是這孩子天生體弱，再好的補品也只能慢慢調養。

“去私庫挑些補品來。”皇帝無奈地搖頭，“總不能讓孩子餓著。”

說完，他俯身看向蕓蕓，聲音不自覺地放柔：“來，讓皇伯伯看看。”

蕓蕓猶豫地看向父王，小手還是緊緊攥著他的衣袖，直到父王輕輕點頭，她才緩緩抬起頭來。

那一刻，皇帝的呼吸微滯，那雙眼睛，那么熟悉，那么特別，清澈見底的眸子里，仿佛藏著整個世界。

他強壓下心中的震動，沖著蕓蕓張開雙臂：“讓皇伯伯抱抱。”

蕓蕓又看了父王一眼，這才小心翼翼地走上前，她的步子很輕，像是怕驚擾了什么。

“皇伯伯，你抱吧。”她的聲音很輕，卻帶著幾分稚氣的可愛。

皇帝將她抱起，更加確信這孩子太過單薄，他能感受到懷中那具小小身軀的重量，輕得讓人心疼。

“熙城比你大不了多少，抱起來可重多了。”皇帝說著，目光中閃過一絲擔憂。

楚王連忙解釋：“這不是在養著嘛，慢慢就會好的。”他的聲音中帶著幾分無奈，又有幾分期待。

蕓蕓在皇帝懷里，能感受到他身上傳來的溫暖。她悄悄打量著這位皇伯伯，發現他的眼神很溫和，完全不像父王說的那樣可怕，他身上有一股淡淡的檀香，混合著龍涎香的氣息，讓人莫名安心。

皇帝也在觀察這個小侄女，越看越覺得喜歡，這孩子雖然瘦小，但眉眼間透著一股靈氣，舉止也大方得體，她安靜地依偎在他懷里，既不哭鬧，也不怯場，顯示出不符年齡的穩重。

“以后要常來皇宮找皇伯伯。”他輕聲說道，語氣中帶著幾分期待。

蕓蕓怯生生地點頭：“謝謝皇伯伯。”她的聲音清脆，像是春日里的黃鸝。

楚王在一旁看著，心里既欣慰又有些酸溜溜的，他的寶貝女兒，現在竟然這么親近皇兄，不過想到這對蕓蕓來說是好事，他又釋然了。

“蕓蕓，今日用了什么早膳？可還習慣宮里的飯菜？”皇帝輕聲問道，目光溫柔地注視著懷中的小姑娘。

蕓蕓仰起小臉，眨巴著那雙清澈的大眼睛：“回皇伯伯，今早用的是蓮子粥和小籠包，都很好吃。”

她的聲音軟糯清甜，像是春日里最甜美的糯米糕，聽得人心里暖洋洋的，皇帝不由自主地又將她摟緊了些，目光卻在不經意間再次掠過她的眼睛，心頭猛地一顫。

那雙眼睛，實在是太像父皇了。

不僅是那雙眼睛，就連說話時微微歪頭的樣子，都與記憶中的父皇如出一轍，這種感覺讓他既興奮又不安，仿佛曾經高高在上的父皇，此刻也成了需要他照顧的小輩。

這種微妙的心情，他也只敢在心里默默品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