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女子向來低調，大約是怕他誤會什么，才沒有提前告知。不過在他看來，這份體貼反而更顯真誠。從小便歷經風雨的他，最是明白誰對自己真心，誰又是虛情假意。

“對了哥，原夫人還給父親看過病。”褚雅壓低聲音，湊近褚鋒耳邊，“她說父親的病情有些奇怪，要和她師傅商議。”

說到這里，褚雅眼中泛起期待的光芒：“要是父親能像從前那樣和我們一起用飯說話該多好。”她的聲音里帶著幾分哽咽，“我都快記不清父親的聲音了。”

褚鋒眸光一亮，隨即又黯淡下來。這些年來，他請遍御醫也查不出父親的病因，本已心灰意冷，此刻卻又燃起一絲希望。

他輕輕拍了拍妹妹的手，“別擔心，有原夫人在，父親一定會好起來的。”

次日，褚鋒以準備賑災物資為由告假。剛到府門口，就見一輛普通的馬車停在不遠處，車簾微微掀起，露出柳雨柔那張清麗的面容。

她領著一位男子進門，那人戴著寬大的帷帽，遮住了大半張臉。待進了內室，那人摘下帷帽，褚鋒驚得說不出話來。

若不是宋清泉親自開口，他簡直認不出這滿頭烏發的男子就是平日里一頭華發的神醫。那張略顯滄桑的臉上，此刻竟顯出幾分年輕氣象。

“別大驚小怪的，這不過是我徒兒的小把戲罷了。”宋清泉笑瞇瞇地把柳雨柔拉到前面，眼中滿是贊許。

褚鋒暗暗感嘆，這位原夫人當真是才華橫溢，尋常人想都想不到的事，在她手中都能成真。難怪宋老神醫都對她贊不絕口。

“今日所見之事，若敢說出去，我就讓你變成啞巴。”宋清泉晃了晃手中銀針，眼中閃過一絲狡黠。

“在下不敢。”褚鋒連忙應道，心知老神醫不過說笑罷了。可那銀針在陽光下泛著寒光，還是讓他不由自主地咽了咽口水。

“閑話少敘，你父親身上被人種了銀針，這才導致他多年臥床不起。”宋清泉收起玩笑之色，沉聲道。

“這...這怎么可能？”褚鋒難以置信，“我檢查過父親無數次，從未發現任何傷口。”他的聲音有些發顫，手指不自覺地攥緊了衣袖。

“那銀針極細，若非仔細查探，實難發覺。”柳雨柔解釋道，“是我為國公爺把脈時，發現他脈象異常緩慢，某些穴位似有阻滯，這才仔細查看發現的。”

她說著，取出一根細如發絲的銀針，在陽光下幾乎難以看清。“這種銀針，即便是經驗豐富的大夫，若不是專門尋找，也很難發現。”

“不過此事關系重大，我不敢貿然出手，這才請來師傅。”柳雨柔看向宋清泉，眼中帶著敬意。

宋清泉仔細檢查后，果然在柳雨柔所說的穴位上發現了銀針。那針已埋多年，被肉芽包裹，若非刻意查探，根本無從發現。

“幸虧及時發現，再晚些時日，只怕就回天乏術了。”宋清泉嘆道，眉頭緊鎖，“這手法...當年只有一個人會用。”

褚鋒雙腿一軟，幸得宋清泉及時扶住。他腦中一片空白，父親的病竟是有人蓄意為之？這些年來的種種疑惑，此刻似乎都有了答案。

“別倒下，我可不想接著救人。”宋清泉的聲音將他拉回現實。

褚鋒回過神來，立刻跪地求救。“宋大人，求您救救我父親！”他的聲音哽咽，眼中含著淚水。

宋清泉將他扶起，說起當年與威國公的淵源。那時威國公重傷歸京，他本欲出手相救，奈何府上多有眼線，不得不作罷。后來又被其他事務耽擱，便極少在京中停留。

如今過去多年，那些人早已放松警惕，他才得以前來。說到這里，宋清泉眼中閃過一絲憤怒，“當年之事，終有水落石出的一日。”

從日出忙到日落，宋清泉和柳雨柔終于將威國公體內的銀針盡數取出。每取出一根，都要小心翼翼地避開要害，生怕傷及經脈。

屋內燭火搖曳，映照著三人疲憊的面容。柳雨柔額頭上沁出細密的汗珠，手指微微發顫，卻仍緊握著銀針，一絲不茍地完成最后的治療。

“宋大人...”威國公緊握住宋清泉的手，聲音虛弱卻堅定，“三王爺并非通敵叛國，都怪五王爺下套...”

宋清泉紅了眼圈：“我知道，我都知道。”他的聲音有些哽咽，“這些年，我一直在查...”

“我有證據...”威國公急切地說道，卻因體力不支，說不出完整的話來。

“證據留著，咱們慢慢跟他們算賬。”宋清泉咬牙道，眼中閃過一絲寒光。

“好...”威國公說完便閉上了眼睛。

“父親！”褚鋒跌跪在地，悲痛欲絕。看著父親蒼白的面容，他心如刀絞。

“臭小子，你爹還活著呢，哭什么喪！”宋清泉在他頭上輕敲一記，“只是太累了，睡一覺就好。”

褚鋒一怔，隨即破涕為笑。他抹去眼淚，看著父親平靜的睡顏，心中涌起無限希望。“威國公大人身子虛弱，還需靜養，諸位不要一次進去太多人。”宋清泉站在門外，面容沉靜，眼中閃過一絲疲憊。他的聲音不高，卻自帶一種不容置疑的威嚴。

屋內傳來幾聲壓抑的咳嗽，門外眾人的神色越發凝重。褚府上下籠罩在一片愁云慘霧之中，原院中的花香都帶著幾分凄涼。

褚鋒快步上前，向宋清泉深深一揖：“多謝大夫救命之恩。”他的聲音略顯沙啞，眼底布滿血絲，顯然這幾日都未能好好休息。

“言重了。”宋清泉輕輕擺手，目光中帶著幾分復雜，“我只是暫時穩住病情，能活多久還得看天意。老夫行醫多年，實不相瞞，威國公的身子......”說到這里，他微微搖頭，欲言又止。

送走宋清泉和柳雨柔后，褚鋒立即召集府中管事開始部署。他的臉色陰晴不定，眼中卻閃爍著堅定的光芒。

“從今日起，府中一切照常，不得有絲毫懈怠。”褚鋒的聲音低沉而有力，“父親的病情暫時不要外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