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玉華獨自坐在院中等候，清晨那一場訓斥過后，整個小院都安靜得出奇。平日里嘰嘰喳喳的丫鬟們，此刻都噤若寒蟬，生怕惹惱了主子。庭院里的桂花開得正好，粉白的花瓣隨風飄落，卻無人敢上前打掃。

她倚在軟榻上，手指輕輕敲擊著桌面，眉頭微蹙。窗外的陽光透過窗欞灑在她的臉上，為她平添幾分柔和。然而她的眼神卻透著一絲凌厲，腦海中回想著方才的種種。那個突然出現的雪竹，那些虛情假意的親情戲碼，無一不令她心生警惕。

“少夫人，要不要添些茶水？”春梅輕聲問道，小心翼翼地觀察著主子的神色。

沈玉華擺擺手，“不用了。”她的目光落在院中那株桃花樹上，“讓人把落花打掃了吧，別讓院子太過凌亂。”

春梅應聲而去，很快就安排了人手收拾庭院。

霜紅小心翼翼地走進來，低著頭請安：“少夫人。”她的聲音帶著幾分顫抖，顯然還在為早上的事情忐忑不安。

看著霜紅這副戰戰兢兢的模樣，沈玉華心中一軟。這丫頭跟了自己這么多年，早已不是單純的主仆關系。她輕嘆一聲，“過來。”

霜紅慢慢挪到跟前，像個做錯事的孩子。

“還在怪我？”沈玉華柔聲問道。

“奴婢不敢。”霜紅說著就要跪下。她的手指緊緊攥著衣角，指節都泛白了。

沈玉華眼疾手快地拉住她，語氣中帶著幾分無奈，“我在你眼里就這般可怕？”

“這位夫人心善如菩薩，府中上下誰不知曉。”霜紅連忙解釋，抬頭時眼中閃過一絲淚光，“是奴婢不好，讓少夫人操心。”

沈玉華看著她泫然欲泣的樣子，心中更是憐惜，“你和春梅從我嫁進來就跟著我，待遇自然與旁人不同。我嚴厲，也是為了你好。”

“奴婢明白。”霜紅低聲應道，眼淚終究還是落了下來。

沈玉華遞過手帕，看著她擦淚。院子里傳來掃落葉的聲音，幾個丫鬟正在認真地清理地上的花瓣。春日的陽光溫暖而不刺眼，照在兩人身上，映出一片溫馨。

“說說你那個突然冒出來的妹妹吧。”沈玉華狀似隨意地問道，目光卻緊緊盯著霜紅的表情，“我記得你說過，她和你娘一起逃走，音訊全無。”

霜紅絲毫沒察覺主子話中的試探，老實答道：“我娘已經去世了。妹妹說，當年逃走后遇到一個好心人收留，那人待她們如親生。”說到這里，她的眼中閃過一絲懷念。

“男的女的？”沈玉華追問道。

“是個男子。”

“一個男子收留孤兒寡母？”沈玉華意有所指地問，語氣中帶著幾分諷刺。

霜紅似乎察覺到了什么，忙道：“那是妹妹的后爹，對她們很好，從不讓她們受苦。他們成親后，一直把妹妹當親生女兒看待。”

“既然如此，為何又要回到你親爹身邊？”沈玉華的聲音陡然冷了下來。

這一問，霜紅愣住了。她的眼神逐漸迷茫，似乎從未想過這個問題。

是啊，為何要拋棄對自己好的后爹，投奔那個當年拋棄她們的人？

沈玉華見她陷入沉思，又問：“聽說你家還有個小的？”

“是我爹租妻生的。”霜紅苦澀地說道，眼中閃過一絲厭惡，“那女人對我們姐妹倆從來都是冷眼相待。”

“你那后爹養育你妹妹十幾年，不計較血緣，不在意男女。你親爹倒好，賣了你，趕走你娘，還要租妻生子。”沈玉華冷笑一聲，“這般人，也配做父親？”

霜紅猛然驚醒，眼中閃過一絲怒意：“他根本不配做父親！當年若不是府中收留，我早就......”說到這里，她哽咽著說不下去了。

“所以，你覺得他們此番尋來是為何？”沈玉華循循善誘。

“為錢！”霜紅咬牙切齒，“這幫人純屬來討債的！從前不管不問，現在看我在少夫人身邊過得好了，就想來分一杯羹！”

沈玉華拍了拍她的手，語重心長道：“他們早已與你恩斷義絕，莫要再被他們利用。你要記住，真正的親情不是靠血緣維系的。”

“奴婢明白了。”霜紅鄭重點頭，擦干眼淚，“奴婢先去做事了。”

望著霜紅離去的背影，沈玉華眸光微冷。前世的教訓歷歷在目，她絕不會讓霜紅重蹈覆轍。那些打著親情旗號的蛀蟲，休想再從她身邊奪走任何人。

春梅端著新沏的茶走進來，小聲道：“少夫人，那個雪竹又在府門口徘徊。”

沈玉華冷笑一聲，“讓門房的人看著，若是她敢鬧事，直接報官。”

“是。”春梅應聲退下。

沈玉華坐在窗前，手中的賬本翻了一頁又一頁。窗外的陽光透過薄紗簾子灑進來，在她的手背上投下斑駁的光影。

她的目光時不時瞥向正在低頭繡花的霜紅。那丫頭正專注地盯著手中的繡繃，纖細的手指靈巧地穿針引線，一朵牡丹花在她手下漸漸成型。

這兩日，她特意安排了許多活計，就是為了把霜紅留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前世的教訓太過慘痛，她不能讓霜紅再重蹈覆轍。那些畫面依然歷歷在目：霜紅被家人逼迫，最終含恨而終；杜隊頭悔恨交加，一蹶不振；而她，只能眼睜睜地看著這一切發生。

“姑娘，您看這朵牡丹繡得如何？”霜紅抬起頭，小心翼翼地問道。她的聲音輕柔，帶著幾分不確定。

沈玉華放下賬本，湊近看了看。繡繃上的牡丹嬌艷欲滴，每一針每一線都透著匠心。“針腳細密，花樣也好看，就是這花蕊的顏色還要再深些。”

霜紅認真地點點頭，又低下頭繼續繡著。她的睫毛在臉上投下一片陰影，專注的模樣讓人心生憐惜。

這丫頭實在是太老實了，沈玉華心想。正因為如此，她才更要防著那些心懷不軌的人。霜紅就像一朵溫室里的花，經不起外面的風吹雨打。

屋內安靜得只剩下針線穿梭的細微聲響。其他丫鬟也各自忙著手上的活計，偶爾低聲交談幾句。

突然，一陣急促的腳步聲打破了這份寧靜。小荷蹦蹦跳跳地跑了進來，她的臉上帶著促狹的笑意，“霜紅姐姐，杜隊頭來找你啦！”

霜紅的手一抖，針尖扎到了手指。“哎呀！”她輕呼一聲，忙把手指含在嘴里。白皙的指尖滲出一滴鮮紅的血珠。

其他丫鬟頓時笑作一團，“霜紅姐姐這是想什么呢，連針都拿不穩了。”

“就是就是，該不會是想著杜隊頭了吧？”

“杜隊頭最近可是天天往咱們府上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