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英殿內,崇禎遣退了所有歌姬舞女,只留下了龐天壽。
“皇爺,您當真要讓位?”龐天壽小心翼翼地問道。
崇禎冷笑一聲:“朕若不退,宛如被困在金絲籠中的嬌雀。朕若真退,太子就能坐穩龍椅。唯有在退與不退之間,才能讓那些人看到機會。”
“您是說……”
“太子不敢逼朕親征,那些亂臣賊子也該明白,恐怕這會是他們唯一能翻身的機會。”崇禎眼中閃過一絲寒光,“朕這些日子裝瘋賣傻,不就是為了讓他們放松警惕嗎?”
龐天壽打了個寒顫。他終于明白,這位看似沉迷酒色的皇帝,心思竟如此深沉。那些日日夜夜的歌舞升平,不過是一場精心設計的戲罷了。
夜色漸深,南京城內燈火闌珊。街道上已經看不到什么行人,只有巡城的士兵舉著火把來回走動。
朱慈烺站在東宮的窗前,望著天上的殘月。他已經下令準備出征,三萬精兵明日就要開拔。但父皇今日的話語,卻讓他心中始終不安。
“殿下,”貼身太監輕聲稟報,“魏大人求見。”
“宣他進來。”
魏藻德快步走入,行禮后壓低聲音說道:“殿下,剛剛得到消息,定國公徐弘基今晚秘密會見了幾位勛貴。”
朱慈烺眉頭一皺:“都有誰?”
“鎮遠侯周遇吉、太子太保范景文,還有……”魏藻德頓了頓,“英國公張世澤。”
“英國公?”朱慈烺眼中閃過一絲寒意,“他不是一向與父皇親近嗎?”
“是啊,所以此事更值得玩味。”魏藻德嘆道,“這些人聚在一起,怕是……”
朱慈烺擺擺手:“不必說了,我明白。”
父皇今日說要讓位,這些勛貴立刻就有了動作。他們擔心自己登基后清算舊賬,所以要提前布局。這些人平日里看似忠心,實則各懷鬼胎。
“傳令下去,”朱慈烺沉聲道,“明日出征,多帶些人手。”
“殿下是擔心……”
“小心無大錯。”朱慈烺望著窗外的夜色,“這南京城里,不知道還藏著多少意想不到的事情。”
龐天壽站在御馬監外,望著崇禎皇帝的背影,心中五味雜陳。
“皇爺,您說的亂臣賊子,是不是有些過了?”他小心翼翼地問道,聲音幾乎被風聲淹沒。
崇禎緩緩轉過身來,目光如刀般銳利。龐天壽下意識地后退半步,卻見皇帝嘴角勾起一抹嘲諷的弧度:“過了?朕倒要問問你,現在的大明朝廷上下,還有幾個真正的忠臣?”
“史可法、高宏圖、左懋第,這些大臣對朝廷可都是一片赤誠……”龐天壽話未說完,就被崇禎厲聲打斷。
“住口!”崇禎的聲音里帶著壓抑的怒火,“你這個御馬監的太監,連忠奸都分不清了嗎?”
龐天壽愣在原地,不敢再說話。
崇禎踱步到窗前,望著遠處煙霧繚繞的江南園林。陽光透過云層,在他的臉上投下斑駁的陰影:“這些人現在不過是割據一方的節度使罷了。表面上對朕恭恭敬敬,背地里卻在蠶食朝廷的權力。”
“可是……”
“沒有什么可是!”崇禎猛地轉身,臉上的陰影隨之晃動,“你看看現在的江南士林,一個個道貌岸然,實則和那些南京勛貴一樣貪得無厭。朕為了這江山社稷,十幾年來寢食難安。他們倒好,不納皇糧不交商稅,還要用詭寄投獻的手段幫人逃稅!”
龐天壽低著頭不敢言語,皇上這話說得倒也不無道理,只是這些話若傳出去,怕是要惹來不少非議。
“不止如此,”崇禎的聲音愈發低沉,帶著一絲疲憊,“河北的黃得功、徐海的高杰、湖北的左良玉、潭州的柳騰龍、云陵的沐天波,哼,一個個都是亂臣賊子!”
龐天壽咽了咽口水,小心翼翼地問道:“他們為何不希望太子登基?”
“還能為什么?”崇禎冷哼一聲,眼中閃過一絲痛苦,“太子若不登基,他們就能繼續割據一方。一旦太子登基,他們這些藩鎮就要被收拾了。”
就在此時,一陣急促的腳步聲打破了院中的沉寂。一個小太監跑得上氣不接下氣,額頭上的汗水在寒風中結成白霜:“報!太子殿下已回到文華殿!”
消息傳開,朝中大臣紛紛前往文華殿賀喜。文華殿內燭火通明,檀香裊裊,朱慈烺端坐在主位上,面色凝重。他的目光掃過殿中眾人,每一張面孔都帶著不同的表情。
待眾臣到齊,他才緩緩開口,聲音沉穩有力:“諸位,父皇有意內禪,這對本宮來說,既是機遇也是挑戰。”
魏藻德第一個出列,他的官服在燭光下泛著柔和的光澤:“千歲爺,天予弗取,必受其咎。此時不接受,恐怕會錯失良機。”
“說得好。”朱慈烺若有所思地輕輕頷首,眼中閃過一絲思索,“不過這其中還有許多隱憂。”
吳襄也站了出來,他的聲音帶著幾分急切:“太子殿下,您若不登基,克難新軍的二十萬將士怎么辦?他們可都指望著您啊!”
殿內一時寂靜,只有燭火搖曳的聲音。朱慈烺的目光在眾人臉上逡巡,最后落在錢謙益身上:“錢先生以為如何?”
錢謙益捋著胡須,目光深邃:“殿下,圣上雖有誠意,但天下諸多不臣之徒必會趁機生事。殿下既已走到這一步,也只能繼續前行了。”
“那依先生之見,該如何應對這些不臣之徒?”朱慈烺身體微微前傾,等待著答案。
錢謙益沉吟片刻,字字鏗鏘:“殺一儆百!”
朱慈烺聞言大笑,笑聲在殿內回蕩:“好一個殺一儆百!錢先生果然與本宮想到一處去了。”
他站起身來,環視眾人。燭光映照下,他的身影顯得格外高大:“本宮即將出征,京中事務就有勞錢先生與魏首輔、吳兵部共同打理了。”
眾臣齊聲應是,聲音在殿內回蕩。
二十萬克難新軍已經完成了新一輪擴充,其中不僅有精銳團擴充到二十個,還有許多北方流民加入。這些人經過嚴格訓練,已經成為一支不可忽視的力量。
南京武略堂也在蓬勃發展,將軍事教育細分為炮兵、工程、步兵、騎兵、輜重等五大專業方向,軍校課程被迫延長至一年。雖然最早的那批學員們教學水平還有待提高,但在這個用人之際,只得讓這群新兵邊摸索邊傳授。
五百名在校生員中,既有行伍出身的軍官,也有一些宗子和勛貴子弟。按照新規定,這些勛貴子弟必須先在孝陵衛新軍服役,表現合格后才能進入武略堂深造。每個人都在為自己的未來拼搏。
朱慈烺目光掃過殿中眾臣。他們中有人神色堅定,有人面露憂色,還有人眼中閃爍著難以捉摸的光芒。
“諸位,”他的聲音低沉而有力,“眼下局勢雖然復雜,但只要我們同心協力,就沒有過不去的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