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玄軍調集炮兵的時候,曲阜城內的氣氛也越發緊張。
孔胤植坐在書房里,手中拿著一封密信,卻遲遲沒有拆開。這是他在金陵的心腹送來的,想必是關于玄軍的消息。
“老爺。”管家小心翼翼地走進來,“史制軍派人來問,要不要把族兵調去城墻加固防御。”
孔胤植皺眉:“他自己的督標軍呢?”
“都在城中休整。”管家低聲道,“聽說是要養精蓄銳,準備和玄軍決戰。”
“哼!”孔胤植冷笑一聲,“分明是防著我們!讓族兵該干什么干什么,不必理會他。”
等管家退下,孔胤植才拆開密信。看完后,他的臉色更加難看了。
信上說,玄軍不僅有大量紅夷大炮,還帶來了三千多輛戰車。這些戰車都是特制的,可以用來運送攻城器械。
而且玄軍還在沿途征集民夫,準備挖掘壕溝三面合圍曲阜城。一旦壕溝挖好,曲阜就真的成了孤城。
“完了……”孔胤植喃喃自語,“這下真的完了……”
他知道,一旦玄軍開始圍城,就意味著最后的逃生機會也沒有了。到時候,不是被玄軍殺死,就是被史可法殺死。
想到這里,他不由得看向墻上掛著的族譜。上面記載著孔家七十二代人的榮耀,而現在,這份榮耀卻可能毀在他手里。
“祖宗在上,胤植無能……”他跪在族譜前,眼淚不住地往下掉。
就在這時,外面突然傳來一陣轟鳴聲。緊接著,整個大地都震動起來。
“報!”一個族兵沖進來,“玄軍在用紅夷大炮轟擊東面的圓堡!”
孔胤植踉蹌著站起來,扶著墻壁走到窗前。聆聽著遠處傳來陣陣炮聲,孔胤植忍不住在心里吶喊:【史可法!你這賊人,把我困在此處抵御玄軍,你卻不見蹤影,你好毒啊!】
而此時的史可法,正站在城墻上觀察戰況。看著被炮火轟擊的圓堡,他的臉色也不太好看。
“父親。”史德威走到他身邊,“要不要派兵去支援圓堡?”
“不必。”史可法搖搖頭,“圓堡本就是用來消耗玄軍炮火的。讓他們打,打一會兒就沒力氣了。”
馬山埠壃的云陵坡上,一座茅草搭建的簡陋堂屋孤零零地立在左氏祖墳旁。晨霧尚未散盡,遠處的山巒若隱若現,空氣中彌漫著泥土和青草的氣息。
堂屋內,左懋第身著粗布麻衣,端坐在一張斑駁的矮幾前。案頭擺著一卷泛黃的書冊,卻遲遲未曾翻開。他的目光穿過窗欞的縫隙,落在不遠處那座新起的墳塋上。那里,是他父母的合葬之地。
清晨的陽光透過窗紙灑進來,在地上投下斑駁的光影。左懋第伸手輕撫案上的書冊,指尖微微顫動。這是他守孝的第二個年頭,按理說,以他進士的身份本該在朝為官,但自從母親陳氏去世后,他便在此結廬守墓。
“大哥!”急促的腳步聲打破了清晨的寧靜,左懋績推門而入,額頭上還掛著細密的汗珠,“有緊急軍情!”
左懋第抬眼看向自己這個堂弟,眉頭不自覺地皺起。左懋績向來穩重,能讓他如此慌張的,必然是大事。
“何事如此驚慌?”
左懋績顧不上擦汗,快步走到矮幾前:“玄軍主力已抵達曲阜城下,為首的正是那個'摸金親王'多鐸!”
左懋第的手指猛地一顫,書冊“啪”的一聲合上。堂內的空氣仿佛在瞬間凝固。
“你說什么?”他的聲音低沉而沙啞,“可曾確認?”
“千真萬確!”左懋績喘著粗氣道,“探子親眼所見,玄軍旗幟招展,聲勢浩大。多鐸麾下精銳盡出,怕是有數萬之眾!”
左懋第站起身,在堂內來回踱步。片刻之后,立即下令,“立刻召集各州縣團練首領,務必今日午時前趕到此處議事。”
左懋績領命而去,不多時,堂內便陸續聚集了十余人。這些人有的是地方豪紳,有的是左懋第的門生,都是山東各地團練的骨干。
“諸位。”左懋第環視眾人,沉聲開口,“想必你們都已聽說了消息。多鐸率軍南下,目標直指我山東。”
“這多鐸可是出了名的殘暴!”一個身材魁梧的中年人插話道,“聽說他在運河沿岸燒殺搶掠,連百姓的祖墳都不放過!”
“可不是么!”另一人接話,“他們專挖富戶的墳塋,說是尋找金銀財寶。這簡直是喪盡天良!”
張伯任猛地站起身,拱手道:“恩師,學生以為,此賊分明是要滅我名教,毀我家園!我等讀書人豈能坐視不理?”
左懋第微微頷首。作為山東團練大臣,他比在座的任何人都清楚眼下形勢的危急。萊陽左氏在登萊一帶經營數代,良田十二萬畝,商鋪遍布各地。若讓玄軍長驅直入,不僅家業不保,連祖宗的安息之地也難保無虞。
“張生說得對。”左懋第沉聲道,“本官已擬定方略:十五州縣各練兩協,每協兩千人馬。三月之內務必完成編練。”
話音未落,堂內便響起一片驚呼。
“三月?這也玉河促了吧?”
“四千人馬,這可不是小數目啊!”
“從哪里找這么多兵源?”
左懋第抬手示意眾人安靜:“本官自有考慮。如今各地流民甚眾,不少都是有武藝在身的退伍軍士。只要給他們飯吃,就不愁沒有兵源。”
左懋績這時插話道:“大哥,還有一事。別忘了去年那份《討逆檄文》,咱們可都在上面簽了名。如今孫之獬投敵,那份名單怕是早已落入玄軍之手。”
此言一出,堂內頓時一片嘩然。有人面色發白,有人雙手發抖,更有人直接癱坐在地。
“完了完了,這是要把咱們趕盡殺絕啊!”
“早知如此,當初就不該簽名……”
左懋第重重一拍案幾,震得茶盞都跳了起來:“諸位!事已至此,還有什么好猶豫的?要么拼死一戰,要么坐以待斃!”
他站起身,目光如炬:“本官再加一條:各州縣除了練兵之外,還需向團練衙門繳納錢糧。一來救濟難民,二來從難民中招募精銳,組建機動部隊。”
“這……”眾人面面相覷,顯然對這個提議頗有顧慮。
左懋第冷笑一聲:“怎么,舍不得?諸位可要想清楚,若讓玄軍占了山東,你們的田產、商鋪,甚至祖墳,還能保得住嗎?”
他頓了頓,繼續道:“現在出點錢糧,不僅能保住性命,說不定還能在這亂世中分一杯羹。本官可以明說,若能擊退玄軍,這十五州縣,就是我們的天下!”
眾人眼前一亮。是啊,朝廷早已顧不上他們了,與其坐等玄軍來屠,不如搏一把!
“左大人說得對!學生愿意出錢出力!”
“我也愿意!”
“我等誓死追隨左大人!”
看著群情激昂的眾人,左懋第暗自點頭。他走到窗前,望著遠處的祖墳。在這亂世之中,要想保全家業,光靠守孝是不夠的。唯有掌握實力,才能真正守住這片土地,守住列祖列宗的安息之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