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澤清死死盯著劉之榦，后者卻坦然與他對視。片刻之后，劉澤清長嘆一聲：“你早就投靠了錦衣衛？”

“大伯明鑒。”劉之榦笑道，“李若璉大人說，只要您主動請辭，一切都好說。”

劉澤清閉上眼睛。他終于明白，為什么那些自稱東林黨人的文士能如此輕易地打入他的核心圈子。那些充足的特務經費，讓他們能夠輕松地滿足他的風雅愛好。

“龍嶺呢？”

“李化鯨將軍已經歸順朝廷。”劉之榦答道，“大伯，您何必再猶豫？難道真要等到高巡撫的人馬打過來嗎？”

劉澤清睜開眼，目光掃過城頭的守軍。這些人早已被錦衣衛滲透，恐怕連最后一戰的勇氣都沒有了。

“罷了。”他長嘆一聲，“去準備紙筆，我要寫請辭奏章。”

……

兩天后，南京。

朱慈烺坐在書房中，手里拿著劉澤清的請辭奏章，眉頭微皺：“畢酒城，劉良佐和許定國可有消息？”

“回千歲爺，這兩人沒有上奏。”畢酒城恭敬地答道。

“看來是投了東虜了。”朱慈烺冷笑一聲，“倒是劉澤清，比預想中要識相得多。”

他放下奏章，想起高宏圖派李大開率四千精兵去“接應”的事，不禁莞爾。這劉澤清，怕是把李成棟、孫得功也當成了圍剿的力量，才會如此慌不擇路。

“李成棟和孫得功現在何處？”

“已退回金陵府境內。”

朱慈烺點點頭，提筆寫起信來。現在金陵府大清河以北的德州、武定州等兩州九縣，都已收歸大明。高宏圖手中那四千巡標，顯然無法完全掌控如此廣大的地域。

而李成棟、孫得功的六千人馬，正好可以填補這個空缺。當然，也要給高杰、黃得功一些補償。二十萬兩白銀，足夠他們重新招募訓練六千精兵。

至于歸德府和開封府云陵，就交給黃得功接管。劉良佐、許定國留下的兵馬器械，也一并給他處置。投誠的劉之榦將接替劉澤清，出任東陽府鎮守總兵。李化鯨則升任兗州府鎮守副將，統管運河以西的九個州縣。

寫完這些安排，朱慈烺放下筆，望向窗外。夜色已深，南京城一片寂靜。這場轟轟烈烈的北伐，終究還是變成了一場鬧劇。不過，能夠收服劉澤清，擴大山東的統治范圍，倒也不算太差。

“傳令下去，”朱慈烺收回目光，“讓高宏圖嚴加防范，小心劉良佐、許定國勾結東虜來犯。”

“是。”畢酒城應聲而去。

“千歲爺！”一名錦衣衛快步走入，“剛收到消息，劉良佐已經派人聯系建虜了！”

朱慈烺眼神一凜：“查清楚具體情況了嗎？”

“據說是想請建虜出兵支援。”

“呵。”朱慈烺冷笑一聲，“這些人，還真是一點都不讓人省心啊。”

他走回案前，重新提筆寫起密信。這一次，他要讓高宏圖做好萬全準備。劉良佐、許定國若是真敢勾結建虜，那就別怪他不講情面了。

大清順治元年十二月初，一支軍容不整的降軍緩緩行進在通往北京的官道上。隊伍中士兵們垂頭喪氣，連腳步都顯得沉重無比。

這支軍隊的統帥是劉良佐和許定國。短短十余日前，他們還率領著兩萬余人馬叛離大明，氣勢洶洶地北上投清。此刻，隊伍已經不足五千人。

劉良佐騎在馬上，目光陰沉地望著前方。寒風吹得他的臉頰生疼，卻比不上心中的刺痛。十余日前的一幕幕在腦海中不斷閃回。

“該死的李若璉！”他咬牙切齒地低聲咒罵，手不自覺地握緊了韁繩。

馬兒似乎感受到主人的情緒，不安地打了個響鼻。許定國策馬靠近，壓低聲音道：“總兵大人，保重身體。”

劉良佐擺了擺手，眼中閃過一絲疲憊：“想起聊城那一戰，我就心如刀絞。”

在聊城附近，他們遭遇了李若璉率領的七千新軍。那一戰，徹底打碎了劉良佐的驕傲。他原本以為，區區一支諸衛新軍，不過是些農夫出身的烏合之眾，怎能與他的精銳家丁相抗衡？

可那三百多支斑鳩腳火銃，卻讓他付出了慘重的代價。

“轟！轟！轟！”

火銃的轟鳴聲仿佛還在耳邊回響。劉良佐閉上眼，腦海中浮現出那一天的慘狀：密集的火力覆蓋下，他的家丁一排排倒下；那些平日里驍勇善戰的士兵，在火器面前不堪一擊。

許定國看著劉良佐痛苦的表情，欲言又止：“總兵大人，這些新軍的火器……”

“哼！”劉良佐冷哼一聲，眼中閃過一絲怨毒，“都是沈廷揚那廝在海州搞的鬼！若不是他支援了這么多火器，我們也不至于……”

話未說完，劉良佐突然沉默下來。寒風中，兩人并肩而行，各懷心事。

這一路北上，兩人心中都憋著一股氣。他們需要在見到清廷攝政王時，拿出一些投名狀來。否則，以這支殘兵敗將的模樣，恐怕難以在清廷立足。

許定國猶豫再三，終于開口：“要不要說那件事？”

“你是說吳三桂？”劉良佐瞇起眼睛，目光中閃過一絲精光。

“正是。”許定國點頭，聲音更低了，“他與南朝勾結的事，若是告訴攝政王……”

“此事非同小可。”劉良佐皺眉思索，手指無意識地敲打著馬鞍，“若是朱慈烺的反間計，咱們這是給吳三桂挖了個大坑。”

許定國嘆了口氣：“可若不說，我們拿什么在清廷立足？”

兩人正說著話，前方突然傳來馬蹄聲。一個身著金龍旗漢軍甲喇章京服飾的人策馬而來，遠遠就高聲喊道：“大哥！”

“二弟。”劉良佐看清來人是劉良臣，勉強擠出一絲笑容。

劉良臣策馬來到近前，看了眼兄長狼狽的模樣，眼中閃過一絲心疼：“大哥，你們……”

他欲言又止，最后只是嘆了口氣：“你們的人馬只能在城外安營。”

“為何？”許定國不解地問道。

劉良臣環顧四周，見沒人注意這邊，這才壓低聲音道：“現在的北京，已經不是你們記憶中的北京了。”

他苦笑著繼續說：“圈地、占房、投充……城里的漢人都被趕出去了。”

這句話一出，劉良佐和許定國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眼中看到了震驚。

“而且……”劉良臣的聲音更低了，“城外的土地都被八旗圈占了，地里刨食的都是苦命的莊稼人。別看這些底層漢子，他們地位也比漢人高貴。”

寒風中，劉良佐只覺得渾身發冷。他在大明時位高權重，沒想到投清后，連奴才都不如了。

許定國的臉色也變得極為難看。他握緊韁繩的手在微微發抖，不知是因為寒冷，還是因為憤怒。

“對了，”劉良臣又道，“攝政王英明神武，你們若知道什么重要消息，可要如實相告。”

這句話讓劉良佐和許定國心中一動。兩人再次對視，都從對方眼中看到了決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