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總戎多慮了。”許定國壓低聲音,湊近道,“朱慈烺現在忙著對付韃子,哪有功夫管我等?再說,等我們得了東陽府的銀子,大可北上投清。”
“投清?”劉良佐眉頭緊鎖。
“老夫還有一個重要消息可獻于大清。”許定國神秘一笑,“關于吳三桂……”
“此事暫且不提。”劉良佐擺手打斷,“先去東陽府再說。”
兩人正密謀時,卻不知朱慈烺早已布下天羅地網。此時的東陽府,李若璉已率領一萬五千大軍悄然開進城中。劉澤清的根基,已在不知不覺間被連根拔起。
德州帥府內,氣氛凝重得幾乎要凝結成冰。
“叔父,千歲爺請您去南京養老。”劉之榦將令旨遞上,聲音中帶著幾分無奈。
劉澤清如遭雷擊,半晌說不出話來。他顫抖著手接過令旨,眼神恍惚。他萬萬沒想到,自己竟也落得這般下場。
“李若璉已率軍進駐東陽府,叔父若不從命……”劉之榦欲言又止,眼中閃過一絲復雜。
劉澤清面如土色,他深知,沒了東陽府的積蓄,自己這些年的基業就將毀于一旦。
“那……我的兵馬……”劉澤清聲音嘶啞。
“由侄兒和李化鯨分領。”劉之榦低聲道。
劉澤清癱坐在椅上,如同一下子蒼老了十歲。窗外的寒風呼嘯,仿佛在為他的命運悲鳴。
與此同時,劉良佐和許定國的隊伍正在趕往東陽府的路上。
“總戎,前面就是東陽府了。”許定國策馬上前,指著遠處的城墻道。
劉良佐瞇起眼睛,望著遠處的城池。忽然,他眉頭一皺:“怎么城頭上插著這么多旗幟?”
許定國定睛一看,臉色頓時大變:“這……這是李若璉的旗號!”
“撤!快撤!”劉良佐一勒馬韁,但為時已晚。
城門轟然打開,一隊隊整齊的軍馬涌出。為首的正是李若璉,他身著戎裝,威風凜凜。
“劉總戎,許將軍,千歲爺已恭候多時了。”李若璉冷笑道。
劉良佐和許定國對視一眼,皆從對方眼中看到了絕望。他們這才明白,自己早已落入朱慈烺的圈套。
山東的力量遠非河南可比。單是李若璉手中的登萊新軍就有七個協,再加上魯王府的人馬,足有萬余之眾。史可法的六千督標,高宏圖的四千撫標,都是精銳之師。
這等實力,豈是劉良佐、許定國這等地方軍閥所能抗衡?
李若璉的大軍已經在城中布防完畢。十五個營的兵力,加上民伕輜重,聲勢浩大。城中的百姓都被這等陣仗嚇得不敢出門。
“總戎,現在該如何是好?”許定國低聲問道,額頭上已滲出冷汗。
劉良佐苦笑一聲:“還能如何?我等已是砧板上的魚肉,任人宰割了。”
就在這時,一名傳令兵快馬加鞭而來:“大人有令,請二位入城一敘。”
劉良佐和許定國相視苦笑,他們哪里還有選擇的余地?
城中的府衙內,李若璉正在查看賬冊。
“大人,東陽府的糧倉和庫銀都已清點完畢。”一名官員稟報道。
李若璉點點頭:“劉澤清倒是個會積攢的,這些年攢下不少好東西。”
“大人,劉良佐和許定國已經到了。”
“帶進來吧。”
劉良佐和許定國被帶入大堂,看著高坐上首的李若璉,兩人心中五味雜陳。
“二位,千歲爺念及你們往日功勞,愿意給你們一個機會。”李若璉淡淡道,“只要交出兵權,便可保你們平安。”
劉良佐苦笑:“我等還有得選嗎?”
“這就對了。”李若璉站起身,“朝廷新政即將推行,天下將不再有割據一方的軍閥。二位若識時務,自然平安無事。”
就這樣,朱慈烺的一招棋,不僅控制了劉澤清,斷了劉良佐、許定國的退路,還順便收編了一批軍隊。這些地方軍閥,或許直到此刻才明白,他們在朱慈烺面前,不過是一枚枚可以隨意擺布的棋子罷了。
沒有了銀子和糧餉,就算他們想投清,也只能是一個空架子。這或許正是朱慈烺的用意-先斷其根基,再收其兵權。而劉澤清的例子,就是最好的警示。
當夜,東陽府下起了大雪。
“總戎。”許定國推門進來,“我們真的要投降嗎?”
劉良佐沒有回答,只是望著窗外的雪景。許久,他才幽幽嘆了口氣:“這世道,終究是變了啊。”
劉澤清站在聊城城頭,望著遠處漸漸暗沉的天色,心中泛起一陣不安。
“總戎大人,又有一批自稱東林黨人的文士求見。”親信趙全低聲在他身后稟報。
劉澤清收回遠眺的目光,轉過身時已換上了一副溫和的面容:“在哪里?”
“正在城中驛館歇息。”趙全猶豫了一下,“這些人說是從北京來的,帶著不少書畫字帖,想與大人探討學問。”
劉澤清捋著胡須,嘴角微微上揚。這些打著東林旗號的所謂文士,近來絡繹不絕地造訪聊城。他們個個談吐不凡,懂得投其所好,讓他頗為受用。
“讓他們先歇息,明日我親自設宴款待。”
趙全應聲而去,腳步聲漸漸遠去。城頭只剩下劉澤清一人,他的笑容漸漸收斂,眼中閃過一絲憂慮。這些文士來得太過頻繁,未免有些蹊蹺。
就在這時,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傳來。
“大伯!”劉之榦的聲音從身后響起,“您怎么在這里?天色已晚,該回去歇息了。”
劉澤清轉身看向這個侄子,心中暗自嘆息。這些日子,劉之榦表現得太過殷勤,反而讓他心生警惕。但此時此刻,他也只能裝作若無其事。
“是啊,該回去了。”他故作輕松地說道。
兩人并肩走下城頭,劉之榦不時說些閑話,劉澤清則心不在焉地應和。走到半路,一名斥候匆匆跑來。
“總戎!德州方向發現大股人馬!”
劉澤清腳步一頓:“多少人馬?”
“約莫四千人,打著山東巡撫的旗號!”
劉澤清的臉色瞬間變得蒼白。高宏圖的巡標怎么會出現在這里?他強自鎮定,繼續追問:“距離多遠?”
“二十里。”
劉澤清握緊了拳頭。北面有李成棟、孫得功的六千精銳,南面又來了高宏圖的四千巡標。這是要把他往死路上逼啊。
“大伯,”劉之榦適時開口,“您看這是我新寫的詩,想請您指教。”
劉澤清接過詩稿,卻完全看不進去。他的腦海中不斷閃過各種可能性,但無論如何推演,結果都不容樂觀。
“總戎!”又一名斥候跑來,“李成棟的人馬向德州方向移動了!”
劉澤清的手微微發抖,詩稿“唰”的一聲掉在地上。他這才恍然大悟,這些日子來的種種異常,原來都是一張大網在慢慢收緊。
“大伯,”劉之榦彎腰撿起詩稿,語氣依舊溫和,“您在聊城的積蓄,我已經命人裝船了。千歲爺在南京給您準備了一座豪華園子,風景可比聊城好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