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起來，”朱慈烺忽然話鋒一轉，“不知我那兩位弟弟和庶母近來可好？”

“自是安好。”顧君恩道，“我家皇爺仁義，豈會為難孺子婦人。”

“既如此，不知何時能放他們回來？”朱慈烺淡淡道，“兩國既為兄弟之邦，扣押他們似乎不太合適。”

顧君恩臉上的笑意不減：“陛下對那些歷史典籍，可謂了然于心，應知列國常有互派人質之事。不如就讓兩位小王爺在太原做客如何？”

朱慈烺眼中寒光一閃：“軍師此言差矣。戰國時期，可曾有扣押友邦國君夫人為質的先例？況且，扣押兩位皇子，是不是太過了？”

他頓了頓，繼續道：“不如這樣，永王留在太原為質，是否可以放袁貴妃母子回到金陵，如何？”

顧君恩面露難色：“這個...下官不敢擅專，須向天子稟報。”

朱慈烺點頭：“王承恩為照顧我那兩個弟弟和庶母，不得已留在貴國，此等忠義之舉，堪比關羽。不如就讓他護送袁貴妃和五弟返回。至于永王，貴國也該以禮相待。”

“我國自是禮儀之邦，待永王必當以禮。”顧君恩道，“至于王公公護送一事，還需我家皇爺定奪。”

“也好。”朱慈烺站起身，“今日就談到這里。邊界劃分、聯手抗清、設立使館、通商等事，容后再議。”

他轉向王承恩：“父皇如今在東園，待會兒安排你去覲見，將袁貴妃他們的情況說與父皇知曉。”

七日后，大同府。

駱修身站在城門前，看著眼前這座雄偉的城池。作為使臣，他是來欺騙李自成的，這場精心設計的騙局他雖不愿參與，卻也無力改變。

在大同府，王永吉、司馬銘、高第等人都不愿聽他的意見。他們已經決定了要聯清坑李，自己的反對顯得那么微不足道。

進入太原城，蕭條的景象讓駱修身皺起眉頭。正值午時，本該是最熱鬧的時候，街道上卻冷冷清清。商鋪大多關門歇業，即便開著的，也少有客人光顧。

“瞧瞧這凋敝的市井，當真令人唏噓。”駱修身忍不住問向陪同的大順官員。

這官員名叫王白洲，是崇禎十六年的進士，與駱修身本就相識。無他，只因他是河南的兒郎，老家又在大順統治之下，所以并未背叛李自成。

“兵禍連年，又要助餉。”王白洲苦笑，“最棘手的是，鄉間百姓竟都不再繳納賦稅，士紳們都窮了下來，生意自然就難做。”

“倒是讓貧苦農戶過上好日子了。”駱修身意味深長地說。

“確實如此。”王白洲點頭，“今年夏天多雨，旱情緩解。加上漕運斷絕，江南絲棉運不進來，本地土布反倒有了銷路。若皇爺能好好經營，百姓的日子總會好起來的。”

駱修身不置可否地笑了笑。他們穿過一條條冷清的街道，偶爾能看到三三兩兩的百姓，雖然衣著樸素，但臉上卻不見往日的愁苦。

闖王治下，農民不用交租，不用繳稅，還斷了江南絲棉的運輸，讓本地手工業有了生存空間。對貧苦農民來說，的確是天大的好事。但對太原的士紳來說，這就是滅頂之災了。

“聽說最近有不少士紳逃往南方？”駱修身隨口問道。

王白洲嘆了口氣：“是啊，光是今年就走了不少。不過皇爺說了，愿走的讓他們走，反正地還在這里，人走了總會有新人來。”

此時，李自成正瞇著獨眼看著襄陽送來的塘報，聽到一陣腳步聲抬起頭來。他身著明黃色龍袍，卻顯得有些不太合身，坐姿也不夠端正，透著幾分草莽氣息。

“皇爺，大好消息啊！”牛金星一路小跑著進來跪倒在地，激動得連聲音都在發顫，額頭上的汗珠不住地往下滴，“大同的明朝云藩愿意和我們聯手了！”

李自成眉頭微皺：“這么快就答應了？沒提什么條件？”語氣中帶著幾分狐疑。

“駱修身說，云藩收到朱家小太子的蠟丸令旨，讓他們和我們大順一起抗清。”牛金星擦了擦額頭的汗水，繼續匯報。

李自成沉默片刻，目光轉向一旁的宋獻策。

“軍師，你怎么看？”李自成的聲音略顯沙啞。

宋獻策踱了幾步，長須微動：“皇爺，袁侯不是提過朱家太子已經安排了個大員去太平府接顧軍師嗎？看來這小太子是真不想和咱們死磕了。”他頓了頓，“這倒是個好兆頭。”

“還有個事，”牛金星又開口道，“馬將軍的塘報說張獻忠已經攻下益州了。”

此言一出，李自成的臉色頓時陰沉下來，獨眼中閃過一絲寒光。他猛地站起身，在殿內來回踱步。西陲富庶之地，他又何嘗不想占據？可惜現在主力都在山西，分不出太多兵力。

“張獻忠那廝野心勃勃，占了益州必然要稱帝，接下來怕是要打江陵了。”宋獻策站在窗邊，看著外面的天色分析道，“再說朱家太子在南京和那些勛貴鬧得不可開交，左良玉也摻和進去了，這是撕破臉的節奏啊。”

“說得對。”李自成摸著胡子笑了，“他自己都焦頭爛額了，哪還有工夫管我們？只要他不在我們和韃子拼命時捅刀子就行。”

正說著，殿外又傳來急促的腳步聲。一個侍衛快步進來稟報，說守固關的羅虎已到宮外求見。

“快請潼關伯進來！”李自成立刻坐直了身子。羅虎是從青壯營一路跟著打天下的老部下，對他忠心耿耿。正因如此，李自成才派他守衛固關要道。

羅虎大步流星地走進大殿，他身上還帶著風塵仆仆的氣息。李自成一眼就看出他臉色不對，眉宇間帶著幾分憤怒和焦慮。

“小虎，誰惹你生氣了？”李自成語氣溫和地問道。

“皇爺，不是我被欺負，韃子實在欺壓得太狠了！”羅虎咬牙切齒，雙拳緊握，指節發白，“這些日子，每天都有大批難民從北直隸逃到固關。他們都是被韃子搶了田產房屋，不愿做奴才的漢人。”

“怎么回事？”李自成的聲音沉了下來。

羅虎深吸一口氣，強壓著怒火道：“韃子把都城遷到北京后，浩浩蕩蕩地帶來了一大群官員和家眷。為了安置這些人，他們在北京城外大肆圈地，把良田都占了去。原來的地主和佃戶，要么投充為奴，要么就得流離失所。”

他停頓了一下，繼續說道：“不僅如此，他們還在城里搶房子。把北京城里的百姓全都趕出去，房屋家產都給了韃子兵將。那些百姓，有的已經在北京住了幾代人了，就這么被趕出家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