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川接過書頁，臉色一沉。

只見上面的字跡果然如魯木匠所說，質量參差不齊，與先前印制《滕王閣序集注詳解》時的精美效果，判若云泥。

他立刻趕到工場，親自檢查。

他發現，許多泥活字的表面，出現了一些肉眼難以察覺的細微裂紋，導致其吸墨不均，且在印刷壓力下，邊角極易磨損。

“這不可能！”魯木匠百思不得其解：“這些活字的泥料配方和燒制火候，都是按照先生的法子，由我親手監督的，怎么會出這種問題？”

難道是技術本身有缺陷？

陸川心中一緊，如果活字印刷術存在這樣致命的缺陷，那他所有的計劃都將化為泡影。

連續三日，陸川與魯木匠、刻工師傅們吃住都在工場，反復試驗，卻始終找不到癥結所在。

工場內，氣氛壓抑，所有人都愁眉不展。

“新華書肆”已經貼出告示，《三國演義》第一冊三日后正式發售，數千份“購書憑證”已經發出，若是無法按時交貨，書肆的信譽將毀于一旦。

就在陸川一籌莫展之際，深夜，一個負責燒窯的年輕學徒，在趙三墩的“陪同”下，悄悄來到了陸川的面前。

那學徒面色慘白，跪倒在地：“先生……學生……學生有罪！”

原來，趙三墩見工場出了問題，先生愁眉不展，便多了個心眼。

他想起先生說過，越是關鍵時刻，越要防備內鬼。

他便安排手下信得過的護衛弟兄，日夜暗中監視工場內的每一個人。

終于發現，這個負責燒窯的學徒，近日行為詭秘，曾與一個陌生人有過接觸，還收了一小袋銀錢。

在趙三墩“請君入甕”式的盤問下，那學徒終于吐露了實情。

他竟是“墨香行會”派來的奸細！

是他在燒制活字的最后一道工序中，按照宋墨癡手下人的指使，在冷卻活字的清水中，摻入了一種無色無味的鹽鹵。

這種鹽鹵，會緩慢侵蝕泥活字的結構，使其在短期內看不出異樣，但在承受印刷壓力時，便會變得脆弱不堪。

真相大白！

陸川心中怒火中燒，卻又感到一陣后怕。

這宋墨癡，手段之陰險，心思之縝密，遠超他的預料。

若非趙三墩心細如發，他怕是要到最后一刻，才會發現這場精心策劃的破壞。

“先生，現在怎么辦？離發售只剩一日了！”張二瘦急道：“重新燒制活字，根本來不及啊！”

陸川看著眼前那一批批報廢的活字，眼中閃過一絲決然。

“來得及！”他猛地一拍桌子：“宋墨癡想用陰謀詭計毀了我們，那我們就用陽謀，讓他身敗名裂！”

他立刻對眾人下達了一連串指令：“二瘦，你立刻去府衙，將此學徒及所有證據，秘密呈交劉錄事，請他即刻派人，控制住‘墨香行會’的所有核心成員，罪名便是‘商業破壞，蓄意陷害’！”

“大牙，你發動所有丐幫兄弟，將‘墨香行會’使用奸細，暗中破壞‘新華書肆’印書的消息，一夜之間，傳遍洪州城的大街小巷！”

“魯師傅，請您和所有師傅，將所有尚能使用的活字都挑出來，哪怕只有一半，哪怕只能排印一篇文章，我們也要印！”

“印什么？”魯木匠問道。

陸川目光如電，一字一頓地說道：“就印一篇——《為活字印刷術告天下書》！”

他要將活字印刷術的原理、功用、以及此次被奸人所害的始末，公之于眾！

他要讓全天下的讀書人，都知道這項技術的偉大，都知道是誰在為了私利，而阻礙文化的進步！

他要將宋墨癡和“墨香行會”，永遠釘在歷史的恥辱柱上！

次日清晨，當洪州百姓醒來時，整個城市都為之震動。

一邊是“墨香行會”被官府查封，宋墨癡等人鋃鐺入獄的消息；

另一邊，則是“新華書肆”門前，張貼出的一篇由王子安親筆撰寫的《為活字印刷術告天下書》，以及旁邊數千份雖然字跡略有瑕疵，卻依舊清晰可辨的傳單。

無數百姓和士子圍在布告前，高聲誦讀著那篇慷慨激昂的檄文。

當他們得知，那能讓天下人讀上書的“活字神術”，竟險些毀于奸人之手時，無不義憤填膺！

而就在此時，陸川在書肆門口，對著翹首以盼的數千讀者，深深一揖，朗聲道：“諸位父老，諸位同窗！因奸人破壞，原定今日發售的《三國演義》第一冊，不得不推遲三日！此乃王勃之過，亦是‘新華書肆’之失信！為表歉意，凡持‘購書憑證’者，三日后取書，除原定折扣外，每人再加贈由閻小姐親筆題跋的《滕王閣序集注詳解》一本！這三日，我王勃與‘新華書肆’全體同仁，將不眠不休，為諸位趕制出最完美的《三國》！請諸位，相信我們！”

非但沒有失望與責怪，人群中反而爆發出雷鳴般的掌聲與叫好聲！“先生無過！我等愿等！”“嚴懲奸商！支持新華書肆！”

計策已定，眾人分頭行動。

《三國演義》試讀卷的消息一經放出，便在洪州城內引起了軒然大波。

那波瀾壯闊的開篇，那英雄輩出的氣魄，那緊張刺激的情節，瞬間便俘獲了所有讀者的心。

“新華書肆”門前，閱覽“試讀卷”的學子百姓排起了長龍，人人讀罷皆是拍案叫絕，嘆為觀止。

“此書只應天上有，人間哪得幾回聞！”“大丈夫當如是也！大丈夫當如是也！”

“購書憑證”的預售更是火爆異常，不過三日，便已售出近千份，不僅為“新華書肆”帶來了充裕的現金流，更形成了一股強大的輿論聲勢，將先前那些污蔑書籍質量的謠言沖得煙消云散。

城外的“桑皮契約”推行得也異常順利。百姓們聽聞是王子安先生的紙坊要收原料，且價格公道，又有契約保障，無不踴躍參與。

張二瘦帶著人，奔走于田間地頭，不過半月，便與數百戶農家簽訂了契約，一個穩定而龐大的原料供應網絡已然成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