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州府衙之內，今日的氣氛格外壓抑。

知州王大人端坐堂上，看著階下黑壓壓一片前來遞狀的百姓，以及為首那氣定神閑的王子安，眉頭便不自覺地鎖了起來。他身旁的戶曹參軍錢大人，更是臉色鐵青，不時向人群中的陸川投去怨毒的目光。

唯有錄事參軍劉正風，依舊面沉如水，看不出喜怒，但眼神深處卻有一絲不易察覺的波動。

“王子安。”知州王大人重重一拍驚堂木，試圖用官威壓住場面：“你聚眾于府衙之前，所為何事？莫非要藐視公堂，聚眾滋擾不成？”

陸川手捧狀紙，朗聲道：“啟稟大人，草民王勃，協同洪州受害百姓，前來呈遞狀紙，控告洪州劣紳賈源欺行霸市、強占民財、傷害人命、勾結官吏等十大罪狀！懇請大人明察，為民做主，還洪州一片清明！”

他聲音洪亮，條理清晰，身后百姓亦隨之高呼：“請大人為民做主！嚴懲惡霸賈源！”聲勢浩大，竟讓堂上幾位官員都有些變色。

知州王大人與戶曹錢大人對視一眼，皆從對方眼中看到了棘手。

賈源在洪州的勢力，他們心知肚明，平日里也多有孝敬。

若真要徹查，怕是會拔出蘿卜帶出泥，牽連甚廣。

“王子安。”戶曹錢大人陰陽怪氣地開口道：“你口口聲聲十大罪狀，可有實證？莫要聽信市井謠言，誣告良善，擾亂我洪州安定。須知，誣告亦是大罪！”

陸川冷笑一聲：“錢大人此言差矣！草民所呈狀紙，皆有受害人親筆畫押，部分案件亦有人證物證。是非曲直，公堂之上自有分曉。草民今日前來，便是相信府衙能秉公處理，明辨是非。若大人不信，盡可開堂審理，傳喚原告被告，當面對質！”

“放肆！”知州王大人怒道：“本州自有辦案章程，豈容你一介書生在此指手畫腳？現在賈源以“通匪罪”關押，擇日壓往京城，狀紙留下，本州會著人查辦。爾等速速散去，不得在此喧嘩！”

他想先將此事壓下，待風頭過了再做處理。

陸川卻不為所動：“大人，此案關乎洪州萬千百姓之福祉，民怨沸騰，拖延不得。草民懇請大人即刻升堂，或定下具體審理日期，以安民心！”

他知道，對付這種官場老油條，必須步步緊逼，不給他們拖延和稀泥的機會。

就在雙方僵持不下之際，錄事參軍劉正風突然出列，拱手道：“啟稟王大人，王子安所呈案卷，下官昨日已略有耳聞。其中陳老漢一案，證據相對清晰，或可先行審理，以儆效尤，亦可探查賈源其人虛實。至于其他案件，可待進一步查證后再做定奪。”

劉正風此言，看似公允，實則是在暗助陸川。先審一個相對簡單且證據較足的案子，既能給百姓一個交代，也能避免一開始就觸及賈源背后更深層的關系網，減少阻力。

知州王大人和戶曹錢大人聞言，皆是一愣。他們沒想到，平日里明哲保身的劉正風，今日竟會主動開口。

王大人沉吟片刻，知道今日若不給個說法，怕是難以收場。他瞥了一眼堂外越聚越多的百姓，只得道：“既如此，便依劉錄事所言。三日之后，于此公堂，先行審理陳老漢控告賈源強占攤位一案！其余人等，先行退下！”

百姓們聞言，雖不盡滿意，但總算有了個盼頭，在陸川的示意下，漸漸散去。

陸川與“明鏡堂”眾人回到鋪中，立刻開始為三日后的公堂對峙做準備。

“先生，這第一仗，我們必須打得漂亮！”杜子騰興奮道：“只要陳老漢的案子能勝，便能給賈源以沉重打擊，也能讓其他受害者看到希望！”

蕭子敬則細細研讀著《唐律疏議》中關于“強市買賣”和“侵占”的條文，以及相關的判例，希望能找出更多對己方有利的法律依據。

劉夫子則根據陳石頭的口述和街坊的匿名證詞，反復推敲庭上可能出現的各種詰難和應對之策。

陸川則將重點放在了人證的保護和鞏固上。他深知，賈源絕不會坐以待斃，定會想方設法威逼利誘證人。

果不其然，接下來的兩日，賈府那邊動作頻頻。

先是有自稱是賈府管家之人，帶著重金拜訪陳石頭，言明只要陳石頭撤訴，并反口稱是受王子安教唆，便可獲得良田十畝，白銀百兩。陳石頭雖家境貧寒，老父病重，卻是個有骨氣的漢子，當場將那管家和銀錢打了出去。

接著，又有地痞流氓在夜間騷擾那幾位愿意匿名作證的街坊，砸窗潑糞，恐嚇威脅，使得其中兩位膽小的打了退堂鼓。

更讓陸川憤怒的是，他安插在府衙的眼線回報，戶曹錢大人這兩日頻繁出入賈府，顯然是在為賈源出謀劃策，甚至可能在暗中篡改或銷毀對賈源不利的證據。

“看來，這公堂之上，必有一番龍爭虎斗啊。”陸川冷笑，他早已料到不會如此順利。

三日之后，洪州府衙公堂。

知州王大人高坐堂上，左右分別是戶曹錢大人和錄事參軍劉正風。堂下兩側，衙役們手持水火棍，威嚴肅立。

原告席上，陳石頭攙扶著病弱的父親陳老漢，陸川與蕭子敬作為其“訟師”陪同在側。

被告席上，賈源一身錦袍，挺著碩大的肚子，滿臉倨傲，身邊則站著一個目光陰沉的師爺，以及兩名據說是洪州城內最有名的“刀筆先生”（早期訟師的雛形，常為權貴服務）。

旁聽席上，更是擠滿了聞訊而來的百姓，將小小的公堂圍得水泄不通。

“帶原告陳老漢、陳石頭，被告賈源！”隨著知州王大人一聲令下，庭審正式開始。

“陳老漢，你控告賈源強占你攤位，可有此事？”王大人例行公事地問道。

陳老漢顫巍巍地跪下，聲音嘶啞卻帶著無盡的悲憤：“回……回大人，確有此事！那賈……賈源，仗勢欺人，強買強賣，逼得小老兒走投無路，還請大人為小老兒做主啊！”

“賈源，陳老漢所言，你可認罪？”王大人轉向賈源。

賈源“噗通”一聲也跪下了，卻是滿臉的委屈與冤枉：“大人冤枉啊！小人賈源，在洪州一向樂善好施，怎會做此等傷天害理之事？那陳老漢的攤位，確是小人買下，但那是他自愿出售，雙方議定價錢，白紙黑字，豈有強迫之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