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日的彭城繁華似錦。劉邦騎在馬上，望著街道兩側跪拜的百姓，心中涌起一股難以言喻的滿足感。五十六萬聯軍，浩浩蕩蕩開進這座項羽的都城，旌旗遮天蔽日，刀槍如林似海。
“漢王萬歲！“人群中不知誰喊了一聲，立刻引起山呼海嘯般的回應。
劉邦嘴角微微上揚。三個月前，他還在漢中那個蠻荒之地；如今，他已是諸侯盟主，率領著前所未有的龐大軍隊。項羽？那個不可一世的霸王正在齊國陷入苦戰，等他回師，彭城早已易主！
“大哥，項羽的宮殿到了！“盧綰興奮地指著前方巍峨的建筑群。
那比咸陽宮小不了多少的宮殿，此刻大門洞開，守衛早已逃散。劉邦策馬而入，穿過一道道宮門，最終停在了項羽日常議事的麒麟殿前。
殿內陳設奢華無比。金絲楠木的案幾，象牙雕刻的屏風，還有那張鋪著白虎皮的巨大王座——項羽的位置。
劉邦緩步上前，手指撫過王座扶手。木料冰涼光滑，像是某種猛獸的骨骼。
“漢王，“張良悄聲提醒，“項羽雖遠在齊國，但其精銳騎兵來去如風，不可不防。“
“子房多慮了。“劉邦不以為然地擺擺手，“我軍五十六萬，就算項羽回師，又能奈我何？“
他轉身坐上那張王座，俯視殿中諸將。這感覺比想象中還要美妙——仿佛整個天下都在腳下。
“傳令下去，犒賞三軍！“劉邦高聲道，“打開項羽的酒窖，讓將士們痛飲三日！“
殿中爆發出一陣歡呼。只有張良和韓信交換了一個憂慮的眼神。
當夜，彭城變成了狂歡的海洋。聯軍士兵喝得東倒西歪，軍營中鼾聲如雷，崗哨形同虛設。劉邦在項羽的寢宮中大醉，摟著兩個從楚王后宮“借來“的美人，嘴里哼著沛縣小調。
“項王...不，項羽那個莽夫，也配住這樣的宮殿？“劉邦醉醺醺地對樊噲說，“等抓到他，我要讓他跪在這殿上，給我磕頭認罪！“
樊噲哈哈大笑，舉起酒壇又是一通豪飲。
第三日黎明，一陣急促的馬蹄聲打破了彭城的寧靜。
“報——！“一名斥候滿身是血地沖進寢宮，“項...項羽率三萬騎兵殺來了！距彭城不足三十里！“
劉邦從美人的臂彎中驚醒，頭痛欲裂：“多...多少？“
“三萬精騎！全是楚軍精銳！“
劉邦的酒意頓時醒了大半。三萬對五十六萬？項羽瘋了嗎？
“快！傳令全軍備戰！“
但已經太遲了。當劉邦踉蹌著爬上城樓時，遠處的原野上已經揚起遮天蔽日的塵土。那塵土移動的速度快得驚人，像一場沙暴般向彭城席卷而來。
“不可能...“劉邦喃喃自語，“他怎么來得這么快...“
張良臉色蒼白：“項羽一定是拋下步兵，只帶輕騎日夜兼程...“
轉眼間，楚軍已經殺到城下。為首的將領身高九尺，烏金鎧甲在朝陽下泛著冷光，正是項羽本人！他手持一桿丈八長矛，胯下烏騅馬如龍似虎，一聲長嘯震得城磚都在顫抖：
“劉季！背信小人！出來受死！“
劉邦雙腿發軟，幾乎站立不住。城下的楚軍雖然人數不多，但個個殺氣沖天，如同一群饑餓的猛獸。而自己的聯軍...
回頭望去，城內一片混亂。宿醉未醒的士兵像無頭蒼蠅般亂撞，將領們聲嘶力竭地試圖組織防線，但毫無效果。
“守...守住城門！“劉邦對身邊的曹參吼道，“調弓箭手上城！“
命令還未執行，東門已經傳來震天的喊殺聲——項羽的先鋒大將龍且突破防線，殺進城了！
接下來的場景如同噩夢。楚軍騎兵在街巷中橫沖直撞，所過之處血流成河。聯軍士兵驚慌失措，自相踐踏而死的不計其數。五十六萬大軍，在項羽的三萬精騎面前，竟如紙糊的一般。
“漢王！快走！“樊噲渾身是血地沖過來，一把拽住劉邦，“西門還沒丟，我護您突圍！“
劉邦如夢初醒，跟著樊噲跌跌撞撞地下城。街道上到處都是尸體，鮮血匯成小溪，流入路邊的溝渠。幾個時辰前還在狂歡的聯軍士兵，此刻成了楚軍鐵蹄下的亡魂。
“我的父親...呂雉...“劉邦突然想起家人還在城西行轅。
“來不及了！“樊噲怒吼，“項羽的人已經殺過去了！“
一支流箭呼嘯而來，擦過劉邦的臉頰，帶出一道血痕。疼痛讓他清醒過來——現在不是優柔寡斷的時候！
西門處，夏侯嬰已經備好馬車。這位御者出身的將領此刻面色鐵青，但手穩如磐石：“漢王快上車！“
劉邦跳上馬車，樊噲、張良等人也紛紛上馬。就在他們即將沖出城門時，一隊楚軍騎兵突然從側巷殺出，攔住了去路。
“劉季休走！“為首的楚將季布挺槍刺來。
樊噲大喝一聲，殺豬刀橫掃，將季布逼退。夏侯嬰趁機猛抽馬鞭，馬車如離弦之箭沖向敵陣。楚軍的長矛在車轅上劃出刺耳的聲響，一支箭射穿了車簾，擦著劉邦的耳朵釘在車廂上。
“駕！“夏侯嬰雙目赤紅，駕車直接撞飛了兩名攔路的楚兵。
馬車沖出西門，向西北方向狂奔。身后，彭城已經陷入火海，濃煙遮蔽了半個天空。劉邦回頭望去，心如刀絞——他的父親、妻子、還有那么多將士，全都陷在城里了...
逃亡之路如同地獄。項羽派精騎緊追不舍，漢軍殘部不斷被沖散。第三天拂曉，劉邦身邊只剩下了數十騎。
“漢王，前面是睢水！“夏侯嬰指著前方波光粼粼的河面，“過了河就安全了！“
就在他們沖向河岸時，一支楚軍騎兵突然從側面殺出，箭如雨下。劉邦的坐騎中箭倒地，將他重重摔在泥濘中。
“保護漢王！“樊噲怒吼著帶人迎上去，與楚軍廝殺在一起。
劉邦掙扎著爬起來，滿身泥水，狼狽不堪。張良和夏侯嬰架著他向河邊跑去，身后追兵的喊殺聲越來越近。
“船！那里有船！“張良指著岸邊一艘小漁船。
三人跳上船，夏侯嬰拼命劃槳。追兵趕到岸邊，箭矢嗖嗖地射來，有幾支釘在船板上，最近的一支離劉邦的咽喉只有寸許。
船到河心，追兵才悻悻退去。劉邦癱坐在船底，望著對岸漸漸遠去的楚軍騎兵，突然放聲大哭。
“五十六萬大軍...就這么沒了...我對不起將士們...對不起父親和呂雉...“
張良沉默地遞過一塊布巾。這位素來冷靜的謀士此刻也眼眶發紅，但聲音依然平穩：“漢王，勝敗乃兵家常事。只要人在，就有希望。“
對岸是一片密林。三人棄船上岸，在林中艱難前行。傍晚時分，他們終于遇到了漢軍的殘部——約兩千余人，由盧綰和周勃收攏。
“大哥！“盧綰見到劉邦，撲上來抱住他痛哭，“我們還以為你...“
劉邦拍拍他的背，嗓子沙啞：“其他人呢？樊噲呢？“
“不知道...亂軍中失散了...“
當夜，他們在林中露宿。劉邦蜷縮在一棵大樹下，渾身發抖。春夜的寒氣侵入骨髓，但比這更冷的是他心中的絕望。五十六萬大軍，一朝覆滅；父親妻子，生死未卜；項羽的威名，將再次震懾天下...
“漢王。“張良悄悄靠近，遞來一碗熱水，“喝點吧。“
劉邦接過碗，手還在不停顫抖：“子房...我們還有希望嗎？“
“有。“張良的聲音堅定如鐵，“項羽雖勇，但剛愎自用。我軍雖敗，但根基未損——蕭何還在關中，韓信尚在滎陽...只要重整旗鼓，來日方長。“
“可五十六萬大軍...“
“兵不在多，在精；將不在勇，在謀。“張良眼中閃爍著智慧的光芒，“漢王可知為何敗得如此之慘？“
劉邦搖頭。
“因為漢王只想著報仇雪恨，而項羽卻是為了生存而戰。“張良輕聲道，“一人拼命，百夫難擋；三軍拼命，橫行天下。我軍入彭城后驕奢淫逸，楚軍卻是背水一戰，勝負早已注定。“
劉邦沉默良久，突然將碗中的水一飲而盡：“子房是說...我不該急著攻彭城？“
“不，我是說漢王應該從更高的角度看待這場戰爭。“張良撿起一根樹枝，在地上畫了起來，“項羽分封不公，諸侯早已不滿；他殘暴好殺，百姓怨聲載道。漢王若能反其道而行之...“
樹枝在地上劃出一個個圖形：聯合諸侯，安撫百姓，建立穩固后方...
劉邦的眼睛漸漸亮了起來。張良說的不是軍事策略，而是政治謀略——一種他之前從未深入思考過的層面。
“所以...我該先鞏固根基，再圖東進？“
張良微笑頷首：“正是。韓信在滎陽還有數萬精兵，蕭何可從關中源源不斷輸送糧草兵員。而項羽...他樹敵太多，戰線太長，遲早會...“
一陣急促的馬蹄聲打斷了談話。哨兵飛奔來報：“漢王！樊將軍回來了！還帶著...帶著太公和夫人！“
劉邦跳起來，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片刻后，樊噲帶著一隊人馬出現在篝火旁。人群中，劉太公和呂雉衣衫襤褸，但看起來沒有大礙。
“父親！“劉邦跪倒在地，淚如雨下。
劉太公扶起兒子，老淚縱橫：“多虧樊噲這孩子...他帶人殺回城中，從亂軍中救出我們...“
呂雉站在一旁，面無表情。她的眼神冰冷如刀，但劉邦太激動，沒有注意到。
當夜，劉邦在篝火旁召開了簡單的軍議。雖然慘敗，但核心將領大多幸存——除了曹參重傷被俘，其余如盧綰、周勃、夏侯嬰等都逃了出來。
“明日啟程去滎陽。“劉邦下令，“與韓信會合，重整旗鼓！“
夜深人靜，眾人都已睡去。劉邦獨自站在林間空地，仰望星空。彭城的火光還在天際隱隱閃爍，提醒著他這場慘痛的失敗。
白蛇鱗在懷中微微發熱。劉邦將它取出，放在掌心。月光下，鱗片泛著詭異的光芒。
“赤帝子斬白帝子...“劉邦喃喃自語，“項羽，你我之間，還沒完。“
他擦干眼淚，將鱗片緊緊攥在手心。西方的星空下，滎陽在等待，韓信在等待，一場更大的戰爭在等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