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陽的余暉如同融化的蜜糖，緩緩流淌在藝術館的玻璃幕墻上，折射出夢幻般的光暈。展廳內，人群漸漸散去，保潔阿姨清掃畫展開幕式彩帶的沙沙聲，與中央空調低沉的嗡鳴交織，為熱鬧過后的空間增添了幾分靜謐。宋老拄著雕刻著祥云紋的紫檀木拐杖，石老搖著湘妃竹扇，兩人并肩而立，雪白的胡須和銀灰的鬢角在暮色中輕輕顫動。

“這小子，還真有兩把刷子。”石老的折扇重重敲在掌心，發出清脆聲響，眼中滿是欣賞，“咱們當初硬把他推上會長之位，本想著能掌控局面，倒像是給老虎插上了翅膀。”

宋老瞇起眼睛，鏡片后的目光透著狡黠：“翅膀硬了才好，能帶著畫協飛得更高。”他頓了頓，忽然壓低聲音，“聽說文化部那位司長，對他可是贊不絕口。”兩人相視大笑，驚飛了梁間棲息的麻雀，撲棱棱的翅膀聲打破了片刻的寧靜。

此刻的蘇浩然，獨自站在展廳中央，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胸前的青銅鑰匙吊墜。他仰頭望著墻上尚未撤下的《萬里山河圖》，這幅丈二巨作上，墨色的山巒層層疊疊，仿佛要沖破畫框，將磅礴的氣勢傾瀉而出。回想起眾人看到作者署名時震驚的表情，他嘴角不自覺上揚。當最后一位外地畫家握著他的手，連聲道“后生可畏”時，他就知道，是時候拋出下一個計劃了。

“各位前輩留步！”蘇浩然突然開口，聲音清朗而有力，在空曠的展廳里回蕩。正準備離場的畫家們紛紛駐足，好奇的目光聚焦在這個年輕會長身上。穿藏青長衫的老李推了推眼鏡，鏡片后的眼睛閃過一絲疑惑，小聲嘀咕：“這蘇會長，莫不是還有驚喜？”

“蘇某作為東道主，”蘇浩然微笑著環視眾人，帆布包隨意地斜挎在肩頭，露出幾分隨性，“諸位遠道而來，舟車勞頓，這幾日的吃住，就由我和畫協一力承擔！”

這話一出，展廳里頓時響起竊竊私語。有人掰著手指估算開銷，眉頭越皺越緊；有人沖同伴挑眉贊嘆，眼中滿是羨慕；角落里甚至傳來倒抽冷氣的聲音。隔壁省的王畫家扯了扯吳老的袖口，語氣中帶著難以置信：“這手筆，怕是連榮寶齋的東家都比不了！”

然而，眾人還未從震驚中緩過神，蘇浩然又拋出一枚重磅炸彈：“此外，七日之后，畫協將舉辦一場小型藏品交換會。想必各位前輩與蘇某一樣，家中都藏著些‘寶貝’，何不借此機會，以物易物，各取所需？”

空氣仿佛瞬間凝固。吳老的拐杖重重杵在地上，驚得地磚微微震顫：“交換會？這……這在畫壇可是開天辟地頭一遭！”他的質疑引發一片附和，有人搖頭表示不妥，擔憂這種新形式會破壞畫壇的傳統規矩；有人皺眉沉思，琢磨著實際操作中的種種難題。唯有本市的畫家們露出了然的笑容——他們太清楚蘇浩然的行事風格，這看似大膽的提議背后，必有深意。

蘇浩然卻不慌不忙，從帆布包中取出一本泛黃的筆記本。翻開扉頁，里面夾著的《書生飲酒圖》復印件邊角微微卷起，那是一切的起點。他的指尖輕輕撫過紙面，仿佛觸碰著珍貴的回憶，開口道：“各位請看，”他指著筆記本里密密麻麻的藏品記錄，“藝術本就該流動，藏品不該束之高閣。就像這幅《奔馬圖》，”他抬手指向墻上的巨作，駿馬鬃毛飛揚，仿佛下一秒就要奔騰而出，“若能換來另一件激發靈感的寶物，豈不是美事一樁？”

人群中漸漸響起贊同的低語。陸晨曦抱著素描本擠到前排，眼睛亮晶晶的——她記得老師常說，每一件藏品都是打開新世界的鑰匙。而此刻，文化部司長摸著下巴若有所思，筆記本上又添了幾行批注，顯然對這個新穎的想法產生了濃厚興趣。

“我附議！”石老突然揮扇站出，聲如洪鐘，“想當年，張大千先生不也用畫作換過敦煌壁畫摹本？這交換會，有趣！”宋老緊隨其后，拐杖在空中虛點：“蘇會長這提議，既活絡了收藏圈，又能讓年輕畫家開開眼界，妙！”

隨著兩位泰斗表態，現場氣氛瞬間熱烈起來。畫家們開始交頭接耳，討論聲此起彼伏。有人盤算著家中壓箱底的古畫，想著如何在交換會上一鳴驚人；有人琢磨著要從蘇浩然手中換哪幅作品，眼神中滿是期待。老李摸著胡須喃喃自語：“若能用那幅明代扇面，換蘇會長的《荷塘月色》，這輩子也算值了……”

暮色完全籠罩藝術館時，徐慧真正在小酒館后廚忙碌。蒸騰的熱氣模糊了她的眼鏡，圍裙上沾著面粉，手中的搟面杖有節奏地敲打著案板。當蘇浩然帶著滿身墨香推門而入，她擦了把汗笑道：“聽說你又搞了個大動靜？正陽門這邊都傳開了，說你要辦什么交換會。”

“不過是順水推舟。”蘇浩然從身后掏出個油紙包，里面是剛出爐的糖炒栗子，熱氣騰騰，香氣四溢，“你看，”他剝開一顆栗子，金黃的果肉散發著甜香，“這些名家手里，說不定藏著能讓我藏寶室升級的寶貝。”

徐慧真笑著搖頭，銀戒指在灶臺火光中閃爍：“就知道你打的什么主意。不過話說回來，”她望向酒館里正在收拾桌椅的陸晨曦，少女正專注地整理畫具，“這交換會，倒是給了年輕人機會。聽說好多美院的學生都在打聽，能不能來當志愿者。”

窗外，正陽門的夜生活剛剛開始。賣烤紅薯的梆子聲、胡同里孩童的笑鬧聲，混著小酒館飄出的酒香，為這場即將到來的交換會增添了幾分煙火氣。蘇浩然倚在門框上，望著遠處藝術館的燈光，心中已有了盤算——他要借著這次機會，不僅充實自己的收藏，更要在畫壇掀起一場關于“藝術流動”的討論，讓更多人意識到，藝術不該被束之高閣，而應在交流中煥發新生。

而此刻，宋老和石老正在四合院的葡萄架下對弈。棋盤上黑子白子廝殺正酣，石老卻突然抬頭：“老宋，你說這蘇浩然，下一步還能整出什么花樣？”

宋老落下一子，笑道：“管他呢，咱們就等著坐收漁利！不過，”他目光深邃地望向夜空，“這小子心中有丘壑，說不定真能帶著畫協走出一條新路子。”兩人的笑聲驚飛了院角的野貓，也為這個夏夜增添了幾分趣味，而關于交換會的種種猜想與期待，也隨著晚風，飄向正陽門的大街小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