煤油燈芯“噼啪”炸開火星，陳雪茹的狐毛圍巾掃過棗木桌面，在畫軸上投下晃動的陰影。她捏著絹帕的指尖沁出細(xì)汗，鳳仙花染紅的指甲幾乎掐進(jìn)畫軸邊緣：“牛爺，您老可瞧仔細(xì)了，這絹帛上的‘板橋體’——”

“得嘞陳老板，”牛爺?shù)暮禑煑U“梆梆”敲著軸頭的黃楊木，煙灰簌簌落進(jìn)畫中書生的衣襟，“鄭板橋那老爺子，一輩子跟竹子較勁，這會兒怎么釣上魚了？合著是嫌竹葉子擋了酒壺？”片爺?shù)姆糯箸R滑到鼻尖，銅框在燈光下泛著冷光：“您瞧這落款，‘板橋’二字收筆打顫，倒像是學(xué)徒描紅時喝了三壺二鍋頭?！?

小酒館里響起稀稀拉拉的笑聲，范金有趁機往陳雪茹身邊蹭了蹭，袖口的街道辦工作證閃著紅光：“我就說嘛，天上哪能掉餡餅——”話沒說完就被瓷碗輕磕桌面的脆響打斷。蘇浩然放下酒碗，中山裝袖口的補丁擦過畫中書生的酒壺，系統(tǒng)界面在視網(wǎng)膜上投射出細(xì)密的金色數(shù)據(jù)流。

“牛爺、片爺，”他的指尖劃過畫中模糊的墨痕，煤爐的熱氣在鏡片上蒙起白霧，“乾隆十五年，板橋先生調(diào)任濰縣，途經(jīng)揚州遇大雪，在‘醉仙居’酒肆揮毫。”系統(tǒng)傳輸?shù)挠洃浫绯彼縼?，他的聲音突然拔高，指尖重重落在書生腳下的巨石上，“諸位看這石頭——瘦、透、漏、皺，正是太湖石中的‘玉玲瓏’，他曾在題跋中寫‘石雖不言，最可人’！”

片爺?shù)姆糯箸R“當(dāng)啷”掉在桌上，他湊近細(xì)看，發(fā)現(xiàn)石面的皴法果然藏著幾絲焦墨，與故宮《竹石圖》如出一轍。牛爺?shù)暮禑煷鼞以诎肟?，突然“噗嗤”笑出聲：“得，后生，您比我還清楚他老人家的酒賬！那年他在范縣開倉放糧，不就因為畫了幅《饑民圖》，把頂戴花翎都丟了？”

陳雪茹的眼睛亮得像琉璃盞，悄悄把畫軸往蘇浩然那邊推了半寸：“蘇老師，您瞧這酒壺——”她的金表鏈劃過絹帛，“比我新到的杭繡被面還講究呢！”徐和生的搪瓷缸“砰”地磕在桌上，茶水濺濕了教案：“蘇老師，您教算術(shù)時要是這么能掰扯，學(xué)生們早該把算盤珠子吃進(jìn)肚里了！”

“徐老師這話差矣，”蘇浩然轉(zhuǎn)身時，帆布包帶掃過畫軸，露出夾層中若隱若現(xiàn)的朱砂線條，“學(xué)問就像二鍋頭，越品越有滋味。”他忽然望向牛爺，目光灼灼，“康熙五十二年，板橋先生在焦山讀書，不就畫過《秋江獨釣圖》？題詩‘煙波名利兩如何，歸到秋江有網(wǎng)羅’，收錄在《板橋詩集》卷三——您當(dāng)年在琉璃廠淘的那本手抄本，想必還記著吧？”

牛爺?shù)睦夏樛蝗环浩鸺t光，像被人掀了多年的老底。他猛地一拍大腿：“嘿！后生，您連我壓箱底的寶貝都知道？”片爺跟著點頭，山羊胡抖個不停：“怪道這江水用的是‘折帶皴’，學(xué)的是倪瓚，卻多了份煙火氣——您瞧這書生的草鞋，比板橋先生畫的竹子還接地氣！”

陳雪茹趁機往蘇浩然碗里添了勺熱酒，狐毛圍巾掃過他手背：“還是蘇老師會疼人，不像有些人——”她眼尾斜睨范金有，“盯著別人的畫軸，倒像盯著自家的糧票本?！狈督鹩械匿摴P尖在筆記本上戳出個洞，故意提高嗓門：“陳老板這是說我‘監(jiān)守自盜’？上個月街道辦剛開過‘反盜騙’大會，私藏文物可是要——”

“范主任誤會了，”蘇浩然突然抽出畫軸，指尖停在夾層位置，系統(tǒng)提示的“正陽門商鋪秘圖”在視網(wǎng)膜上若隱若現(xiàn)，“我倒是覺得，這畫里的書生醉臥江舟，倒像極了牛爺上周喝多了，在槐樹底下唱《空城計》——”他轉(zhuǎn)向牛爺，嘴角含笑，“您說，這算不算‘板橋遺風(fēng)’？”

牛爺?shù)暮禑煑U敲著畫軸笑出眼淚：“得，后生，你這是把我這糟老頭子，和板橋先生拴一條酒葫蘆上了！”片爺摸著山羊胡沉吟：“要說這畫嘛，雖沒竹子，倒有股子‘咬定青山不放松’的勁兒——陳老板，您是從哪兒淘來的？”

陳雪茹挺了挺腰，狐毛圍巾甩得嘩嘩響：“蘇州玄妙觀旁的‘集雅齋’，掌柜的祖上是板橋先生的學(xué)生！”她從緞面手包里掏出張泛黃的字據(jù)，“瞧，乾隆年間的地契，還蓋著‘正陽門巡檢司’的朱砂印呢！”片爺接過字據(jù)對著燈光細(xì)看，突然發(fā)現(xiàn)地契邊角的紋路，與畫軸夾層的地圖暗合。

范金有的臉色青一陣白一陣，突然指著畫軸嚷嚷：“就算是真跡，也得送去文物局鑒定！現(xiàn)在提倡‘文物公有化’，私人收藏可是——”“范主任，”蘇浩然打斷他，聲音里帶著恰到好處的冷淡，“板橋先生當(dāng)年開倉放糧，為的是讓百姓活命；如今這畫留在陳老板手里，讓咱們胡同里的老百姓瞧瞧古人風(fēng)骨，算不算‘為人民服務(wù)’？”

這話像塊火炭，燙得范金有說不出話。徐慧真正在擦鄰桌的碗碟，銀鐲滑到肘彎，聽見“為人民服務(wù)”時，不禁抬頭望向蘇浩然——他鏡片后的眼睛亮得像煤爐里的火星，倒比畫中書生更有風(fēng)采。

雪不知何時又下了起來，陳雪茹小心地卷起畫軸，指尖在蘇浩然手背上輕輕一蹭：“蘇老師，這畫就暫存在您那兒吧？”她壓低聲音，只有兩人能聽見，“軸頭的黃楊木，和正陽門箭樓的梁柱一個味兒，說不定能給您的算術(shù)課當(dāng)教具呢?！?

蘇浩然剛要推辭，系統(tǒng)提示音在腦海中炸響：「新手禮包已發(fā)放：青銅鑰匙（正陽門老窯密鑰）」。他摸到口袋里突然出現(xiàn)的金屬物件，冰涼的觸感讓他想起畫軸夾層的朱砂標(biāo)記——那處標(biāo)著“老窯”的紅點，正對著徐慧真小酒館的位置。

“使不得，”他笑著擺手，帆布包掉出半截學(xué)生送的糖紙，“陳老板的寶貝，還是自己收著穩(wěn)妥。不過這畫里的‘獨醉’意境……”他望向正在添煤的徐慧真，她圍裙上的補丁與自己的中山裝相映成趣，“倒讓我想起一句話：‘人間煙火氣，最撫凡人心’——比任何真跡都珍貴?！?

陳雪茹愣了半秒，忽然笑出聲來，耳墜上的珍珠映著雪光：“蘇老師，您這張嘴，比我絲綢店的緞子還滑溜?！彼o狐毛圍巾，推門走進(jìn)風(fēng)雪，紅色高跟鞋在雪地上踩出一串利落的腳印，“明兒給您送匹的確良，補丁雖好看，到底凍脖子！”

小酒館打烊時，牛爺和片爺還湊在燈前爭論畫中石皴。蘇浩然握著系統(tǒng)獎勵的青銅鑰匙，望著徐慧真在煤爐旁熬小米粥的身影，忽然明白：這世間最動人的“真跡”，從來不是絹帛上的筆墨，而是這些在歲月里彼此扶持的人——就像牛爺?shù)暮禑?、陳雪茹的狐毛圍巾，還有徐慧真腕間永不褪色的銀鐲，都是時光最鮮活的注腳。

雪光映著畫軸，系統(tǒng)界面悄然更新：「收藏物品：鄭板橋《寒江獨醉圖》（真跡?乾隆十五年），解鎖劇情：正陽門老窯開發(fā)」。蘇浩然吹滅油燈，聽見徐慧真輕聲說：“雪茹姐的畫，倒真像你說的——醉里藏著股子硬氣?！彼D(zhuǎn)頭，看見她在月光下的剪影，忽然覺得，這才是他最想收藏的、永不褪色的真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