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西北今晚第一次失眠。

女孩叫姜雨，她哥哥叫姜生。

在那個破房子里，小姑娘問他自己是不是快要死了，李西北不知道怎么回答，沉默了片刻才說別想那么多。

但姜雨像是早就知道了一樣，眼神平靜的好似春天里的一汪池水。

臨走前。

她居然這樣笑著說。

‘真好，我哥哥終于可以解脫了，他好辛苦的?！?

這句話，直接把李西北給聽麻了。

“沒事干，多什么事?。俊?

“大晚上把自己搞的睡不著了吧？看你以后還多事不？”

李西北一邊看著檢查報告一邊哼唧，仿佛又回到大學(xué)狂啃‘藍色生死戀’的日子。

他這次確實用心了。

可惜血液科本身就很冷門，李西北無法從一堆數(shù)據(jù)中得出精準的結(jié)論，更別提想出什么針對性辦法。

他只知道這個病有點難。

如果沒有奇跡，這小姑娘的未來，必然是一片迷蒙的。

......

“咚咚咚?！?

“對不起，對不起......我來晚了。”

第二天一早，李西北沒來得及吃早飯，敲開醫(yī)生辦公室的門，王海正在主持晨會交班，看到他的樣子嚇了一跳。

“小李，你病了？怎么這么憔悴？”

“沒有，昨晚沒睡好。”

“你說你們這些年輕人，晚上也不老實睡覺，下次誰要是睡不著，也別客氣，直接提出來，科室給他排夜班?！?

王海氣鼓鼓的有點不高興，趁著這次機會表明態(tài)度。

李西北尷尬笑笑，不敢吱聲。

熬夜嘛，無非猝死而已！

急診外科現(xiàn)在編制不齊，一主任，兩主治，帶著幾個住院醫(yī)以及四五個規(guī)培生，再加上護士十名，就是目前的所有陣容，連個副主任醫(yī)師都沒。

人不多。

李西北基本都認識了。

他隨便找了個位置坐下。

交班會并不繁瑣，夜班醫(yī)生溝通一下需要重點關(guān)注的患者......結(jié)束后，李西北打開電腦準備看看劉一偉的情況。

“李西北，出來一趟。”

有人站在門口這樣喊道。

李西北愣了一下，一抬頭發(fā)現(xiàn)是表情嚴肅的王海，平日挺溫和的臉上這會居然顯得有點“冷酷無情”。

“該不會要批斗我遲到吧？”

李西北嘀咕一句，乖乖跟著王海走出辦公室，半道上他忽然轉(zhuǎn)過頭看了一眼辦公室，那群‘八卦精’果然在偷笑。

“哼，笑人前赴人后。”

來到主任辦公室，王海一臉嚴肅的盯著李西北，眼神銳利的像刀子。

李西北無奈的嘆口氣，主動招了：“王老師，真不是我故意遲到，昨天晚上我一直在琢磨個病例，鬧的我一晚上睡不著?！?

“早晨一睜眼差點沒把我嚇死。”

這貨正打算找他打聽關(guān)于血液病的事情呢，現(xiàn)在認錯態(tài)度極佳。

“病例？”

王海醞釀好一會的情緒瞬間破功，他上下打量李西北，分析這句話的可靠程度，畢竟醫(yī)院有醫(yī)院的制度，科室也有科室的規(guī)矩。

李西北今天遲到如果不管，以后再有人遲到該怎么處理？

這個頭不能開。

該警告的警告，該處罰的處罰。

“嗯......這次就不處罰你了，但下不為例！”他臉色稍微舒緩了一點，接著又問：“你琢磨什么病例來著？”

嗯？沒了？

李西北先是一愣，隨即利索的掏出檢查單放在辦公桌上。

“王老師您看看?！?

王海接過來看了一眼，皺起眉毛：“不是我們院的？”

“對，現(xiàn)在在人醫(yī)治療。”

李西北聲音低沉，聽上去有點失落。

王海見狀搖搖頭，忽想起李西北昨天說有同學(xué)來，那這單子......他心里嘆口氣，大概猜到這小子為什么失眠了。

“朋友什么病?。俊?

“血液方面，說是......白血病。”

王海臉上表情一僵，翻眼看了看李西北，隨即戴上眼鏡，捧著寫字簿似的檢查單，認真審閱起來。

先看到病人的名字，姜雨。

然后是年齡，17歲。

從客觀上來說，他是個同理心比較強的醫(yī)生，尤其隨著年紀越大，越是為這種正處最好年華的病人感到惋惜。

但病魔從不挑人啊。

“白細胞123.3，淋巴細胞9.5，血小板30......”

王海越讀表情變得越凝重，檢查結(jié)果挺令人吃驚的，這也就意味著病人正處于病發(fā)期，而且還有出血的可能。

如果再有病灶轉(zhuǎn)移的話......

他不自覺的扶了扶老花鏡，上身前傾，反復(fù)看了幾遍，才抬起頭問道：“小李，你這朋友在治療階段嗎？”

李西北也不清楚，如實道：“沒啊，昨天還在家呢。”

“瞎胡鬧。”

王海經(jīng)驗多老道??？

雖然他是外科醫(yī)生，但還是轉(zhuǎn)瞬間就反應(yīng)過來，病人這么差的血項如果在家待著，那只能說明一個問題，那就是對方要么是打算放棄治療，要么因為排不上床位。

最近還做了這么多檢查......

那想都不用想，肯定只能是因為病床的原因了。

“你倆討論什么呢？”

正此時黃齊進來了，王海眼睛一亮：“黃院你來的正好，你看看小李朋友這病例，在人醫(yī)做了檢查一直排不上號，內(nèi)科我也不太懂?！?

“哦？內(nèi)科的？”

黃齊來了興趣。

“對啊，我剛還納悶小李他朋友怎么不來我們院？”

“興許是不方便，我來看看...”

黃齊笑呵呵的拎過一把椅子，一屁股坐下，把檢查報告捋了一遍，最后看到距離今天只有三天的報告時，忽然愣了一下。

“這是白血病，外周血涂片和穿刺查過沒？什么類型的？”

這種高白低血小板的病狀，多半愈后不會很好，而且這個時間段還沒法入院的話，光靠口服藥物治療，恐怕很難緩解，而且大概率還會發(fā)生出血癥狀。

李西北茫然搖頭道：“不知道啊?！?

黃齊把檢查單捋整齊放好，沉吟了小會。

“抓緊時間就醫(yī)吧，這病咱們醫(yī)院看不了。嗯......要是人醫(yī)那邊排不上床位，你到時候把病人名字告訴我?！?

李西北心想這樣也不錯，就是不知道那倆小家伙哪來的錢看病，錢這塊自己肯定是幫不了了，在其它方面能幫就盡量幫一下吧。

回頭等問清楚再說。

“好的黃院！那我先去忙?！?

“去吧?！?

黃齊點點頭。

李西北跟王海也招呼了聲就快速離開。

后者看著他走出辦公室，還有點怒其不爭，自己都把話遞到這個份上了，這小子居然不知道抓住機會一鼓作氣。

要知道，這可是黃副院長的人情??！

她既然答應(yīng)找熟人安排床位，就應(yīng)該立即把這事敲定才對，別回頭哪天黃院再給忘了，那就真的是浪費機會了。

挺機靈一小伙，怎么犯糊涂了？

王海默默嘆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