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煤礦生活(一)
- 重回高考當狀元
- 道勝子
- 4045字
- 2025-07-17 14:00:57
2002年3月16日,上午8:43,桐山·三號井生活區(qū)
本來計劃緊張得像闖關的行動,此刻卻被電視臺的跟拍節(jié)奏“打亂”,變成了一次臨時“煤礦生活體驗課”。
喬伊一臉無奈,王昭低聲吐槽:“這還是‘第二次行動’呢?這節(jié)奏是《懷舊風情錄》。”
而劉小利卻興奮起來了。
他是煤礦大院子弟,桐山南井生活區(qū)長大的,從小就在澡堂門口跑著追雞,電影院門前搶瓜子。
當主持人帶著參觀隊伍走進生活區(qū)——
他忽然就“上線”了。
第一站:礦工電影院
老式水泥樓,放映廳門口還貼著泛黃的《大話西游》《烈火金剛》的老海報。
主持人話音剛落:“這是當年煤礦工人下班后最愛來的地方——”
劉小利立刻跟上:
“對,這電影院最多能坐300人,放電影之前大喇叭先放《東方紅》,然后再來一首《濤聲依舊》。”
他指著一張殘破的鐵座椅:
“我爸當年第一次跟我媽約會,就坐這兒——后來我才知道,是我媽先到,把后排瓜子搶空了。”
張芳一邊拍照片一邊笑:“你這講解比導播還生動。”
胡靜瞇眼看著這一切,忽然就像回到了自己小時候——那些沒有超市、沒有手機的年代,有個電影院,就是浪漫的起點。
第二站:大食堂
水泥地板、鋁盆鋁筷、窗臺還有泛黃的菜單:“炸醬面3元”、“排骨飯5.5元”、“糊涂湯1元不限量”。
主持人正要講,劉小利搶答:
“這‘糊涂湯’其實就是大鍋白菜粉條,但那時候吃一碗,賽過現(xiàn)在的披薩。”
“你別看這排骨飯,真正有排骨的只有每月10號,獎金發(fā)的那天。”
喬磊忍不住笑了,輕聲說:“這小子,是真‘礦上人’。”
王昭半蹲在窗邊拍照片,一邊寫日記,一邊悄聲說:“我第一次覺得,生活不是非要跑得快才有意義。”
第三站:集體商店
貨架上擺著的是紅梅牙膏、大白兔奶糖、步步高收音機、小霸王游戲機……
主持人語速剛快一點,劉小利就插播:
“那一排——是記憶區(qū)。”
“你要是小時候搶到一個‘電子表’,開學就是小霸王。”
“還有這掛歷——廠長辦公室標配,老鷹盤旋+一行金字‘努力今日成就明天’。”
喬伊站在窗外,望著這個還保留著煤礦原貌的生活區(qū)。
她第一次從一個“外來人”的視角,感受到:一個礦,不只是工作地點,它曾是一個完整的小社會,是一代人生活的全部。
陳樹推了推耳機,說了一句讓所有人安靜下來的話:
“我爸失蹤前,就常帶我來這家商店——買那種‘兩毛錢一個’的汽水。”
他抬頭看天,語氣平淡卻深:
“我現(xiàn)在還能記得,那汽水是荔枝味的。”
喬伊低下頭,看著吊墜,輕輕握住。
王昭輕聲說:“這地方……有點讓人不舍得快進。”
胡靜則點燃一支煙,靠在商店門口的欄桿上,說:
“你們知道嘛,在那個年代,沒手機、沒網(wǎng),家屬區(qū)的廣播一響,就是整個礦區(qū)的‘世界新聞’。”
“那廣播一說‘今晚停水’,一群人立刻扛桶沖出門。”
大家哄笑,劉小利搖頭感嘆:
“那個年代吧,雖然窮,但人都知道怎么笑。”
鏡頭掃過眾人站在生活區(qū)主街上,頭頂是老舊廣播的鐵喇叭,突然一陣電流聲響起:
“——今日氣溫零下三度,請各班組注意通風巡查,歡迎桐山二中學生團隊來我礦調研——”
喬磊望著鐵喇叭,輕聲說:
“這廣播聲,一響就是20年。”
陳樹握了握“樹一號”,表情從感性恢復冷靜:
“信號開始穩(wěn)定。我們該出發(fā)了。”
生活區(qū)的回憶是暖的,但Ω的任務是冷的。
他們知道,這段插曲,像一杯泡得剛剛好的茶。苦里帶甘,甘中帶暖。
如果你穿越回那時的桐山礦區(qū),你不會先看到礦井,而是先看到一排排錯落不齊、紅磚黃瓦的小房子,擠在山腳、圍在井口邊。
這些房子有些是廠里統(tǒng)一建的單元樓,但更多的,是工人自己一磚一瓦砌出來的:磚墻、石頭墻、甚至還有土夯的,屋頂是石棉瓦、石板、或者撿來的木材拼成的。
家里大多沒有自來水,廚房和廁所通常建在屋外,冬天水管凍住了,就得去院子里砸冰,再燒水。
家里燒的是煤——自家拉回來的。爐子是鐵皮爐子,一頭接煙囪,一頭壓著炒菜鍋。
每戶人家,廚房是煙火味最重的地方。
每天早上五六點,天剛蒙蒙亮,街道上就會響起一片“咔咔”的切菜聲,鍋碗瓢盆的碰撞聲,和男人咳嗽著點煙的低沉聲。
家家戶戶都在燒火做飯,炒白菜、煮面條、炸饅頭片、蒸窩頭……油煙混著煤煙,熱氣騰騰。
門前的小柴火堆、煤堆、冬天晾曬的蘿卜干與辣椒,就是這個小社會的“風景線”。
生活區(qū)主干道上,電線桿子林立,而廣播喇叭掛在最上頭。
那喇叭不是為了美觀,而是真正意義上的“全區(qū)信息發(fā)布中心”。
每天早上七點整,準時響起:
“——現(xiàn)在播報礦區(qū)天氣,今日氣溫零下五度,白班各隊組準時集合……請家屬區(qū)注意防火用電……”
“——音樂時間,到現(xiàn)在為止播放《冬天里的一把火》……播主:老徐。”
那喇叭是“信息源”,是“早安鬧鐘”,更是“人情放送器”。
誰家孩子高考考好了,廣播表揚;誰家小兩口吵架鬧得大了,廣播提醒;誰家老人過世了,廣播也會柔聲說一句:
“請礦工朋友今日路過東區(qū)二巷時放輕腳步……”
每到飯點,廣播停,巷子里響起腳步聲和碗筷碰撞聲。
一家人圍著土炕吃飯,電視只有一臺黑白的《黃河新聞》或者正播放《三國演義》。
而晚飯之后,真正的熱鬧才開始。
小孩在街上玩滾鐵環(huán)、跳皮筋、擲沙包,男孩子騎著小鳳凰自行車,在巷子里追逐。
而女人們拿著凳子,坐在門口一排聊家常:“你兒子今年考啥中專?”、“聽說東山煤井下個月又漲補貼了……”
最令人懷念的,是那座“露天放映廳”。
說是廳,其實就是礦區(qū)工會后院一塊空地,拉上白布,放上幾張長條凳。
放電影是大事,一般一個月三場,每次都在晚上七點準時放映,全礦區(qū)像節(jié)日一樣興奮。
孩子們下午五點就來占座,拿磚頭、拿板凳、甚至放書包。
天一黑,工會職工一開機,那臺咔噠作響的16mm膠片放映機,“咣”的一下亮光打在白布上,整個礦區(qū)都安靜下來。
從《少林寺》到《英雄本色》,從《地道戰(zhàn)》到《花樣年華》,那白布下藏著一代人的淚點與笑聲。
老工人會搖頭說:“哎,《地雷戰(zhàn)》還是老味道!”
小孩則對《小兵張嘎》拍手叫好:“嘎子真厲害!”
食堂也在那會兒是“大事兒”。
早上紅薯粥免費;中午排骨飯、白菜粉絲、雞蛋炒粉條;下午三點賣“糖三角”,只要兩分錢一個。
“白面包子”是奢侈品,必須領票。
而年終時能吃到一口燉豬蹄,就能在鄰里間吹一個月。
整個礦區(qū)就是一座自給自足的小社會。
有幼兒園、小學、衛(wèi)生所,有修鞋攤、剃頭鋪、糧站、廠醫(yī)診室、澡堂、理發(fā)館,還有“廣播員大喇叭”和“女工文藝隊”。
最關鍵的,是這兒的人——熟得像一家人。
誰家燈壞了,旁邊師傅一句話“我下班來給你換”;
誰家新買了鍋,立馬煮一鍋面全巷子吃;
孩子摔倒了,不用喊,旁邊大媽直接摟起來:“你媽叫你早穿棉褲你不信吧!”
那是一個沒有智能手機,卻什么都知道的年代。
沒有社交軟件,但“傳話”速度比今天的朋友圈還快。
沒有快遞外賣,但每家灶臺都香氣四溢。
沒有高樓,但炕頭坐得熱騰騰、笑得實打實。
張芳第一次走進那排老磚房時,小聲說:
“這不是貧窮,這是生活。”
劉小利指著自家小時候住過的鐵門:“你知道那時候最怕什么嗎?不是沒錢,是停電。”
喬磊邊走邊說:“我小時候燒水是拿煤塊壘個三角架,鍋放上面,水能燒半小時才開。”
喬伊走在最后,望著陽光灑在紅磚墻上的紋理,鼻尖泛起一絲酸。
她不是這個時代的人,但此刻,她仿佛明白了一個詞:
“有煙火氣的生活,才能撐起人去面對未知的命運。”
他們每個人,在這一刻,不再是“行動組成員”,不再是“實驗變量”。
他們是穿著礦服、走在舊磚路上的普通青年,
眼前,是時代的肌理;
背后,是一代人用煤灰和笑聲筑起來的小世界。
廣播喇叭懸在巷子口的電線桿子頂端,頭朝著主街,鐵皮外殼已經被雨水和灰塵侵蝕得發(fā)白,底部掛著幾縷掉線的黑膠布。平時它靜靜地在那兒趴著,像一個沉默的哨兵。
可只要每天傍晚五點半一到,不管陽光多斜、鍋碗瓢盆多響,它就會突然被“喚醒”。
“滋啦——咔噠!”
鐵喇叭里先是一聲電流聲,然后傳出那個熟悉的磁帶播放的前奏——
“羞答答的玫瑰靜悄悄地開…”
“慢慢地綻放他留給我的情懷…”?是孟庭葦?shù)摹缎叽鸫鸬拿倒濉贰?
這歌一響,全礦區(qū)的人都知道:“該做飯的做飯,該回家的回家。”
街口的小賣部,本來幾個孩子正在搶跳棋,老板娘一聽音樂響了,立馬把塑料簾子拉一半:“別鬧了,回家吃飯去!”
洗煤車間的大門前,工人還在換工作服,一邊哼著歌一邊拍身上的煤灰,有人朝樓上的窗戶喊:
“老范你媳婦兒的歌兒又響了!快下來接鍋!”
老范一邊笑一邊系圍裙跑出來。
整個生活區(qū),仿佛在這一刻,有了節(jié)奏。
不是軍號,不是鈴鐺,而是音樂。
每個大院的屋頂上都冒起了炊煙,灶膛里燒著煤球爐子,鍋上是鐵皮蓋子,蓋子因為蒸汽“嗤嗤”響著。
女人們穿著圍裙,擼起袖子剁蒜、搟面、炒菜,男人在院子里洗臉、燒水,有的還一手拎著暖瓶一手撓著頭發(fā)。
孩子們更不用說了。
廣播一響,他們像打了呼哨,三三兩兩地從礦山邊、廢鐵軌、老澡堂后頭飛奔回來。
褲腿卷著、臉上是汗,嘴角還叼著半截甘蔗。有人邊跑邊喊:
“快回來!你媽要把你飯喂狗了!”
這句話聽著嚇人,但沒人真會喂狗。那狗都不在家——也跟著一群孩子跑街串巷去了。
礦上的“家狗文化”是一種奇特的存在。
那些土狗沒有狗牌、也不上鏈子,但每一只都知道自己是哪家的。白天到處串門、晚上準時回窩。
它們陪著孩子們一起滾鐵圈、掰豬骨頭、搶大鍋餅,到了吃飯點,就蹲在小主人旁邊,不叫不鬧,只是靜靜看著那鍋。
有一條黑狗叫“煤球”,眼神比人都通透。
每次廣播一響,它就跑去敲自家廚房的門,一爪子一爪子敲得特別講理。敲三下,不多不少。
而音樂,成了這些生活的背景底色。
《羞答答的玫瑰》不是愛情,是一種節(jié)奏感,是一種“礦區(qū)黃昏即將來臨”的信號。
它讓人慢下腳步,讓孩子不再打鬧,讓媽媽心軟,讓爸爸把酒杯拿出來。
那時的生活簡陋,卻處處是人情。
家家戶戶燉的是白菜粉條、大鍋烙餅、干煸豆角,鍋里是油漬湯花,鍋邊貼著麥皮面餅,熟了發(fā)泡,掀起來就是香。
礦區(qū)里有個傳說:聽見孟庭葦?shù)母桧懫穑諝饫锏南阄毒蜁馊帧?
吃飯時是全區(qū)最安靜的時刻。
只聽見鍋鏟敲碗、炊煙撲打窗戶、電視機放的《新聞聯(lián)播》主題曲。
屋里屋外燈光亮起,昏黃但柔和,像這個時代的感情:溫吞,卻讓人安心。
飯后,家家出門散步。
老人坐在巷口納鞋底,女人三三兩兩邊走邊聊,男人掏出煙來一根一根地遞。
孩子們拿著礦區(qū)發(fā)的冰棍,圍著井蓋玩跳格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