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焚羽殘章·逐光蛾
- 逐火精神病院
- 青悟云溪客
- 1628字
- 2025-05-05 13:46:25
火是從視網膜開始燒的。林螢蜷縮在紡織廠女工宿舍的霉褥上,看月光穿透糊窗的化肥袋,在墻面烙出母親臨終時比劃的手語符號。隔壁床的趙姐鼾聲帶著縫紉機油味,十六小時流水作業讓她的呼吸機變成老式針車,每聲喘息都刺出帶線頭的血沫。
覺醒的預兆是縫紉針開始跳舞。那夜林螢趕工第七百件童裝,食指的頂針突然熔成銀水,針頭在布料上自主繡出父親酗酒暴打的場景。當線軸滾落床底,她看見三歲弟弟蜷在下面——那個被父親摔在水泥地上夭折的嬰孩,正用臍帶纏著生銹的縫紉機踏板。
“賠錢貨又在偷懶!“監工的塑膠拖鞋砸中后腦時,林螢的瞳孔炸出星火。流水線突然倒轉,縫紉機的銀針暴走成金屬蜂群,將監工的花襯衫撕成引魂幡碎片。布料殘片上的熊貓圖案活過來,在血跡斑斑的工服上啃出《勞動法》第四章第十二條。
真正的異變始于工資條上的磷火。林螢在廁所隔間數著被克扣的工時,紙幣突然自燃成灰蛾,那些帶著央行編號的翅膀撲向通風口。順著飛蛾軌跡爬到天臺,她看見整座紡織廠懸浮在蛛網上,每根蛛絲都黏著女工的青春體檢報告。
“跑夠三十七圈就給你弟弟燒紙錢。“父親當年的獰笑在耳蝸復讀。林螢的腳踝突然透明,血管里流動的不再是血,而是弟弟葬禮那天的紙灰。她在天臺邊緣狂奔,每一步都在水泥地烙出燃燒的腳印,整棟宿舍樓開始向地心坍縮。
逐火病院的救護車撞開廠門時,林螢正用縫紉線縫合自己的嘴。那些浸滿機油的棉線在唇間生長成螢火蟲腺體,每次呼吸都噴出帶火星的鱗粉。沈星回用冰晶鑷子夾住她的舌尖,發現聲帶早已熔化成鎢絲,喉間懸掛著微型白熾燈。
病房的防彈玻璃內壁布滿灼痕,是林螢用目光燒出的童年殘影:五歲在灶臺烙傷的掌心紋路,十二歲被典當的初中錄取通知書,十七歲生日那碗被父親掀翻的長壽面。棲霞的禮教絲線試圖編織防護網,卻在觸及她皮膚時燃成《女誡》的灰燼。
治療是把創傷紡成燈芯。每當電擊儀啟動,林螢的脊椎就會噴射出磷火,在屋頂凝成失蹤女工們的剪影。陸離的羅盤銅針在高溫中彎曲,卦象顯示“焚風過境“。冥歌的菌絲為她制作降溫面具,菌蓋卻在接觸瞬間碳化成弟弟的胎發模樣。
黑谷底的機械復眼首次顯露焦痕。當林螢的病歷檔案在控制臺自燃,三百個符咒胚胎同步抽搐。他撕下報廢的仿真皮膚,露出皮下鑲嵌的女工考勤表,那些被紅筆圈殺的名字正一個個熔化成螢火蟲。
暴走發生在月全食的縫紉療法。林螢將病號服拆解成紗線,織布機上的每根經線都是女工的靜脈血管。當梭子穿過最后一緯,整塊布料突然豎立成燃燒的墓碑,碑文是紡織廠十年間失蹤的137個女工身份證號。
“這才像話。“黑谷底的合金指甲刮擦墓碑表面,刮下的碳灰在空中組成剝削公式。林螢的視網膜在此刻徹底焚化,她看見父親正在符咒反應爐里添煤,每塊煤球都印著被家暴致死的婦女面容。
沈星回用冰晶義眼替換她燒毀的眼球,卻發現新眼球里囚禁著紡織廠流水線的亡靈。每當林螢眨眼,就有女工從瞳孔墜入冰淵,她們的慘叫在晶體內折射成七彩極光。陸離的銅卦熔成鈴鐺,掛在林螢腳踝試圖鎮壓業火,卻在首夜就被熔成《勞動仲裁條例》的金屬拓片。
轉機始于符咒根系的集體過敏。當林螢的淚腺分泌出硝化甘油,灌溉符咒的園丁手指被炸成女工們罷工時的拳頭形狀。棲霞趁機將禮教絲線浸入淚液,織出帶腐蝕性的《婦女權益保障法》鎖鏈,冥歌的菌絲在法典文字間培育出解藥孢子。
最終審判在紡織廠遺址展開。林螢將瞳孔中的亡靈紡織成火炬,火焰里走出抱著弟弟的自己。當黑谷底啟動符咒防御矩陣,她拆解自己的肋骨為梭,神經為線,在焚燒的軀體上織出覆蓋全城的《禁止使用童工規定》巨網。
黎明時分,林螢的灰燼降下酸雨。每滴雨水都刻著女工的工號,蝕穿黑谷底的機械心臟。逐火病院的圍墻滲出紡織機油,符咒根系在油污中開出棉鈴狀花朵,每朵花芯都坐著個正在讀夜校的女工亡靈。
溫綾在灰燼里拼出林螢最后的微笑,那截燒焦的嘴角掛著弟弟的乳牙。當霍鳴的輪椅碾過符咒殘骸,輻條間纏繞的棉線突然唱起紡織女工號子,歌聲震碎所有考勤機的液晶屏。棲霞的絲線在此時完成最終刺繡——用林螢的灰燼在病院穹頂繡出《國際歌》的五線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