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术网_书友最值得收藏!

第4章 以絕后患

永昌十七年冬月三十,大雪。

崔衍自養心殿歸來后便告病,閉門謝客。御史臺噤若寒蟬,那日丹墀上的血色與絕望,連同那只消失的紫檀木匣,成了所有幸存者心底最深的夢魘,無人敢再提“忠勇伯”三字。

然而,風暴并未平息,只是轉向了更幽暗的角落。

平安侯府,書房。

炭火將熄,寒意刺骨。平安侯裴先河,這位以沉穩剛毅著稱的帝國柱石,此刻卻像一尊被冰封的石像,端坐在紫檀木太師椅上。他面前攤開的,并非軍報輿圖,而是一份剛從宮中秘密送達的、蓋著天子金印的密旨。

密旨上的字,每一個都像燒紅的烙鐵,燙在他的眼底,更燙在他的心上。

“……忠勇伯府暴斃一案,經天聽閣密查,其毒源‘離人愁’,乃宮廷秘制,流散途徑指向……承恩公府。”裴先河的手指無意識地劃過這一行字,指節因用力而泛白。承恩公李安!皇后的父親,他裴先河相交莫逆、曾于北境戰場同生共死的摯友!

“著平安侯裴先河,領京畿大營精銳,兵分三路:

一路,嚴守九門,隔絕內外,無令不得擅動。

二路,即刻圍承恩公府,剿滅叛逆李安及其黨羽,府內……雞犬不留。

三路,查抄忠勇伯府余孽,凡有涉皇后李氏者,一體擒拿,押送詔獄,交玄衣衛……勘問?!?

“勘問”二字后面,仿佛還殘留著趙泰腰間人骨算盤的“咔噠”聲和那柄獬豸靴上獠牙刺的寒光。交玄衣衛勘問,與“剖膽驗忠”何異?

裴先河閉上眼,仿佛能看到李安那張豪爽磊落的臉,聽到他爽朗的笑聲。他們曾在冰天雪地里共飲一囊烈酒,曾在刀光劍影中互相托付后背。李安是皇后的父親不假,但他更是一個忠直耿介的老臣!皇后李氏……裴先河雖不常入宮,但也知她溫婉賢淑,育有六皇子李承稷和剛剛滿月的小公主李懷萱。她會指使父親用宮廷秘毒去毒殺一個伯爵滿門?這何其荒謬!

但他知道,這荒謬的罪名背后,盤踞著怎樣冰冷而龐大的邏輯。

六皇子李承稷,聰慧仁厚,頗得一些老臣之心。然而,太子之位早已定下,是貴妃所出的三皇子李承睿!三皇子……裴先河腦海中閃過那雙在少數幾次宮宴上見過的眼睛,看似溫潤,深處卻藏著鷹隼般的銳利與……一絲不易察覺的陰鷙。

老皇帝的身體……裴先河想起昨日緊急入宮面圣時的匆匆一瞥。龍榻之上,那個曾經叱咤風云的帝王,如今被層層錦被包裹,形銷骨立,呼吸微弱得如同風中殘燭。那雙渾濁的眼睛偶爾睜開,里面只剩下深不見底的疲憊和對身后事的無盡焦慮。

“為新皇鋪路……”裴先河在心中無聲地咀嚼著這五個字,每一個字都重逾千斤,帶著濃得化不開的血腥味。這哪里是查案?這是清洗!是剪除所有可能威脅新皇根基的潛在力量!李氏外戚,便是那最大的荊棘!六皇子李承稷的存在本身,就是未來新朝最大的不穩定因素!哪怕他只有十歲,哪怕他從未表現出對儲位的覬覦!至于那剛滿月的九公主李懷萱……更是無人在意的塵埃。

而忠勇伯府……裴先河猛地攥緊了拳頭。他想起前幾日兵部呈報,忠勇伯曾上書直言軍費被克扣之事,矛頭隱約指向了依附于趙泰一派的某些人。原來如此!忠勇伯府的血,不僅是栽贓李氏的毒引,更是殺雞儆猴,震懾所有敢于觸碰新皇核心利益集團的警告!那遍布尸身的“離人愁”紫斑,就是一道無聲的詔書——順我者昌,逆我者亡!

他知道皇后是被誣陷的,承恩公李安更是無辜的。但他更清楚,此刻躺在龍榻上的那位天子,為了確保他選定的繼承人能平穩接過這染血的權杖,為了消除任何可能的“后顧之憂”,已經默許甚至推動了這一切。天聽閣的獠牙刺,玄衣衛的鎖魂鈴,寧國侯趙泰那柄人骨算盤……都是執行這冷酷棋局的棋子!而他裴先河,手握兵權的平安侯,便是這盤棋上最關鍵、也最鋒利的那把刀——用來斬斷舊情,為新朝開路的刀!

“侯爺……”心腹副將的聲音在門外響起,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時辰……快到了。京畿大營各部已按旨意秘密調動完畢?!?

裴先河深吸一口氣,那冰冷的空氣仿佛帶著冰碴,割裂著他的肺腑。他緩緩睜開眼,眼底最后一絲掙扎和溫度被徹底凍結,只剩下軍人鐵一般的決絕和……深不見底的悲哀。他拿起那卷密旨,冰冷的絹帛觸感如同毒蛇的鱗片。

“傳令?!彼穆曇羲粏?,卻異常清晰,每一個字都像是從鐵砧上敲打出來,“按旨行事。”

“一路嚴守九門,擅闖者,格殺勿論?!?

“二路……圍承恩公府?!彼nD了一下,喉結艱難地滾動,“……剿!”

“三路,查抄忠勇伯府余脈,凡有涉宮闈者……押送詔獄。”

副將的身影在門外頓了頓,似乎想說什么,最終只化作一聲沉重的:“末將……遵命!”

腳步聲匆匆遠去。

裴先河站起身,走到窗邊。窗外大雪紛飛,天地一片蒼茫死寂,將即將到來的血腥深深掩埋。他望著皇宮的方向,仿佛能穿透重重宮墻,看到那西暖閣里被陰影吞噬的龍榻,看到皇后李氏驚惶絕望的臉,看到承恩公李安至死不解的悲憤,看到六皇子李承稷懵懂的眼神,還有襁褓中那個尚不知世事的九公主李懷萱……以及他那剛剛出生不久、尚在襁褓中的孫子裴琰。

他伸出手,接住一片冰冷的雪花,看著它在掌心迅速融化,留下一絲冰涼的水跡,如同無聲的淚。

為了裴家的延續,為了那尚在襁褓中的裴琰能在這即將到來的新朝中平安長大……他別無選擇。這柄名為“忠君”的刀,終將沾滿摯友的血,為新皇登基,鋪就一條染血的坦途。

雪,下得更大了。掩蓋了即將響起的馬蹄聲、兵戈撞擊聲,以及……注定無法被掩蓋的絕望哀嚎。永昌十七年的冬天,冷得徹骨,血也注定要流得足夠多,才能澆灌出下一季的“太平”。

沉重的殿門在裴先河身后無聲合攏,隔絕了殿外呼嘯的風雪,也隔絕了即將爆發的腥風血雨。養心殿內,龍涎香的氣味濃得化不開,與湯藥的苦澀和一種若有若無的腐敗氣息交織,沉甸甸地壓在人的心頭。

西暖閣

龍榻之前,太子李承睿,這位帝國未來的主人,褪去了平日的溫潤從容,只穿著一身素色的常服,直挺挺地跪在冰冷的金磚上。他俊朗的面容蒼白如紙,額角甚至帶著一路疾奔而來的薄汗,此刻卻被巨大的恐懼和難以置信所凍結。他剛從自己的心腹處得知了那份密旨的全部內容——兵圍承恩公府!剿滅!雞犬不留!目標直指六皇弟和剛滿月的九皇妹!

這消息如同九天驚雷,將他一直以來的認知劈得粉碎。父皇……父皇竟要如此?!

“父皇!”李承睿的聲音帶著前所未有的顫抖和悲愴,他幾乎是撲到龍榻邊,雙手緊緊攥住明黃錦被的邊緣,力道之大,指節都泛了白,“父皇!兒臣求您!收回成命!收回成命??!”

龍榻上,永昌帝被這突如其來的動靜驚動,極其費力地、如同生銹的齒輪般,緩緩側過頭。那張浮腫灰敗的臉上,眼睛艱難地撐開一條縫隙,渾濁的目光落在李承睿那張寫滿痛苦和懇求的臉上。

“……睿……兒……”聲音嘶啞微弱,如同破風箱漏出的氣息。

“父皇!兒臣知道!兒臣知道您是為了兒臣!”李承睿急切地抬頭,眼中噙滿了淚水,那淚水并非作偽,是源于對骨肉相殘的恐懼和對父皇如此決絕手段的震驚,“您怕六弟日后威脅兒臣的帝位!可是父皇!六弟他才十歲!九妹更是襁褓嬰孩!他們懂什么?!他們能做什么?!”

他幾乎是吼了出來,聲音在空曠寂靜的寢殿里回蕩:“兒臣可以向您保證!兒臣能駕馭朝堂!兒臣能善待兄弟!兒臣有信心讓他們安安分分,絕不會成為禍患!父皇!求您開恩!收回旨意!放過承稷和懷萱吧!他們……他們是您的親骨肉??!”最后一句,他幾乎是泣不成聲,額頭重重磕在冰冷的金磚上,發出沉悶的響聲。

主站蜘蛛池模板: 天镇县| 六盘水市| 吉木萨尔县| 沙雅县| 静宁县| 乌兰县| 璧山县| 清河县| 鄂托克前旗| 中西区| 南岸区| 石阡县| 义乌市| 天祝| 皋兰县| 桑植县| 祁门县| 徐水县| 盐边县| 宁陕县| 平邑县| 内江市| 华容县| 元氏县| 甘孜| 阿克| 岚皋县| 洛扎县| 平利县| 四子王旗| 阜南县| 五莲县| 鹤岗市| 辽宁省| 安达市| 朝阳市| 长垣县| 永定县| 灵丘县| 咸宁市| 江安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