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骨在冰繭中裂開，露出一枚鎏金虎符。沈知意踉蹌著撲過去，肩頭箭傷迸出的血珠在半空凝成冰珠，叮叮當當砸在密詔殘頁上。趙公公趁機擲出鐵鉤，鉤尖卻停在距她咽喉半寸處——月光不知何時染上血色，將鐵鉤熔成赤紅鐵水。

霜降了。沈知意抹去唇邊血漬，望著穹頂裂縫外猩紅的月，公公可還記得，蕭家軍最后一戰……也是這樣的血月？

承天門·寅時

蕭景明站在九丈高的城樓上，掌心被毒針刺破的傷口結著冰霜。朱雀大街傳來梆子聲，驚起棲在譙樓脊獸上的寒鴉，鴉羽掠過他腰間玉佩時，竟凝成冰片簌簌而落。

殿下！暗衛首領跪地時，鎧甲縫隙里滲出冰碴，地牢第三柱……挖出了這個。呈上的玄鐵匣刻著蕭氏族徽，鎖眼處凍著一朵并蒂霜花。

匣中絹帛被血浸透大半，唯余景明二字清晰如新。蕭景明突然按住心口，喉間涌上的鮮血落地即成紅珊瑚——十年前被刻意遺忘的畫面洶涌而來：母妃臨死前塞進他襁褓的冰玉髓，父皇撫摸他胎記時驟然變冷的手……

報——！羽林衛渾身覆雪沖上城樓，永巷井中浮出七具女尸，額間皆烙霜花紋！

蕭景明扯斷玉佩絳繩擲向夜空，羊脂玉在血月中碎成齏粉。那些玉屑飄過護城河時，河面竟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凝結成冰，冰層下隱約可見森森白骨手持長戟。

冷宮·卯時

沈知意跌坐在荒草叢生的枯井邊，將虎符按進井壁某處凹槽。青苔剝落處顯出半闋刻詩：玉門霜重鐵衣寒。當她蘸血補全下闋時，井底突然傳來機栝轉動的轟鳴。

三萬蕭家郎，忠魂守河山。

陰風裹著冰粒從井底噴涌而出，一具青銅棺槨緩緩升起。棺蓋上積著寸厚冰層，隱約可見內里躺著個與蕭景明面容相似的男子，眉心一點朱砂痣鮮艷欲滴。

沈知意顫抖著撫上冰棺，腕間未愈的傷口再度崩裂。血滴在冰面的剎那，男子睫毛上的霜雪突然簌簌而落。

兄長……她將額頭抵在刺骨寒冰上，十年了，該讓真正的星辰歸位了。

遠處傳來宮門洞開的巨響，九百九十九盞長明燈同時熄滅。黑暗中有馬蹄聲踏碎冰河，像是從地獄深處傳來的戰鼓。

太廟·辰時

青銅晷針在祭壇投下妖異的影，蕭景明的玄色冕服掠過二十八星宿浮雕，衣擺掃過之處，金絲繡的蟠龍竟滲出冰珠。他盯著供案上那盞冰玉髓，突然揮袖打翻祭祀的三牲——牛頭滾落時，空洞的眼窩里鉆出霜色蜈蚣。

殿下這是要逆天？趙公公的聲音從蟠龍柱后傳來，他臉上的青銅面具已換成半張金箔，說話時未貼金箔的半邊臉露出焦黑皮肉，當年先帝用您心頭血養這冰玉髓時，可沒教您摔祖宗禮器。

蕭景明反手拔出鎮國劍，劍尖挑起案上染血的密詔。當景明二字觸到冰玉髓的剎那，整個太廟突然震顫，梁柱間垂落的經幡無風自燃，火焰卻是詭異的幽藍色。

逆天的是你們！

沈知意的聲音混著冰粒砸在琉璃瓦上。她踏著冰棺從天井墜落，棺蓋掀起的寒風將九鼎中的長明燈盡數吹滅。冰棺男子眉心的朱砂痣突然裂開，露出一枚與蕭景明腰間如出一轍的虎符。

祭壇·巳時

趙公公突然擊掌三聲，太廟地磚轟然洞開。九具纏著符咒的青銅懸棺緩緩升起，棺中女尸額間霜花紋路正與永巷浮尸一模一樣。她們脖頸處突然睜開密密麻麻的復眼，瞳孔里映出十年前的血月戰場。

認得這些眼睛嗎？

趙公公扯開曳撒，露出心口嵌著的佛骨，當年蕭家軍被誘入霜谷，三萬雙眼睛可是煉了足足四十九天……他突然劇烈咳嗽，咳出的冰碴里裹著蠕動的黑蟲。

沈知意將虎符按進冰棺男子掌心，轉身時發間玉簪化作冰刃：你以為偷了蕭家軍的眼，就能看破星軌？她揮袖掀起祭壇下的冰層，凍在冰中的戰旗突然獵獵作響，旗面殘破的蕭字竟滲出鮮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