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院那天，雨絲就沒停過，細細密密地砸在頭上、肩上，把頭發和衣服都弄得潮乎乎的。我懷里緊緊抱著張阿姨兒子送來的食材袋，里面裝著面條、芝麻醬和青菜，袋子被雨水浸得發軟。深一腳淺一腳踩過出租屋樓下的水洼，濺起的泥水弄臟了褲腳，我也顧不上管。

鑰匙插進生銹的門鎖，轉了三圈才“咔嗒”一聲打開門。推開門，一股潮濕發霉的味道撲面而來。屋里的家具上落滿灰塵，角落里的鍋碗瓢盆摞在一起，表面結著厚厚的油垢，一看就是好久沒動過了。我把面粉袋往掉漆的桌子上一放，伸手抹了把臉上的雨水和汗水，看著眼前的一切，心里直發怵——就這破條件，真能拍出像小紅書上那些博主一樣誘人的視頻？

沒辦法，硬著頭皮也得干。先從煮面開始。我走到廚房，擰開銹跡斑斑的煤氣灶開關，藍色火苗“噗”地一下竄起來，嚇得我本能地往后一縮，差點撞到后面的墻壁。等緩過神來，才發現鍋里的水還沒燒開，就急著把面條扔了進去。沒一會兒，面條全黏在了一起，變成了一大坨。我手忙腳亂用筷子攪了半天，好不容易分開，夾起一根嘗了嘗，差點沒把牙硌掉——根本沒煮熟，咬在嘴里硬邦邦的，還帶著一股生面味。這才想起張阿姨說的“面條要煮到中間微微發白”，懊惱地拍了下自己的腦袋，只能把面撈出來，重新接水再煮。

煮面的功夫，我開始搗鼓打光。家里就一盞破舊的臺燈，我把它搬到灶臺邊，燈罩歪歪扭扭地掛著，打開后，光線直直地刺得人睜不開眼，照在鍋里的面湯上，泛著慘白的光。我又找來幾個碗，把手機架在上面當支架，調整好角度，剛拍了沒兩分鐘，手不小心碰了一下，手機“啪嗒”一聲掉進了面湯里。我驚叫一聲，趕緊伸手去撈，拿出來時，屏幕已經花得看不清畫面了，怎么按都沒反應。急得我眼淚在眼眶里直打轉，可哭也沒用，只能把手機放在窗臺上晾著，祈禱它還能修好。

這邊手機還沒弄好，調料又出了問題。裝芝麻醬的玻璃罐子蓋得太緊，我使了吃奶的勁，蓋子愣是紋絲不動。手上全是汗，一滑，半袋芝麻“嘩啦”一聲灑得滿地都是，黑的白的芝麻粒滾得到處都是。切蔥花的時候，手還是止不住地抖，菜刀差點切到指甲，嚇得我出了一身冷汗。等終于把面拌好，往碗里一盛，自己看著都直搖頭——面條坨成一團，芝麻醬沒拌勻，有的地方一大塊，有的地方根本沒沾上，蔥花也東倒西歪地撒在上面，賣相要多難看有多難看。

我嘆了口氣，用筷子挑起一筷子面送進嘴里，本想隨便嘗一口就倒掉，可舌尖剛碰到面條，突然泛起一陣奇妙的震顫。明明這面煮得不好，調料也沒放勻，可不知怎么的，我卻嘗到了和小時候媽媽做的熱干面相似的溫暖味道，那股熟悉的麻醬香，瞬間讓我鼻子發酸。

好不容易拍完了視頻，剪輯才是真正的噩夢。我對著平板電腦上的剪輯軟件發愣，密密麻麻的按鈕和選項看得我頭都大了，完全不知道從哪兒下手。花了好幾個小時，才好不容易把幾段畫面拼到一起，可配上音樂后，怎么都卡不上節奏，該切換畫面的時候音樂還在響，音樂停了畫面又沒換。字幕打上去，歪歪扭扭地飄在畫面上，像喝醉了酒的人在走路。眼睛又酸又澀，實在撐不住了，凌晨三點多，我隨便加了個濾鏡，就點了發布。

第二天醒來，手機不停地震動，短信和通知差點把手機撐爆。我心里“咯噔”一下，心臟狂跳著點開小紅書，視頻播放量停在 37，點贊的只有大學同寢室的麗麗和老張。評論區孤零零躺著一條留言：“畫面太暗了，根本看不清面條。”我盯著屏幕發了好一會兒呆，突然“噗嗤”笑出聲來——可不是嘛，這視頻拍得跟鬧著玩似的，也難怪沒人看。可等放下手機，手指卻又不受控制地又點開了新的拍攝教程，心里暗暗想著：下次，下次一定能拍好。

窗外的雨還在下，我咬了口冷掉的饅頭，舌尖殘留的麻醬味似乎在提醒我：再試試，說不定真能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