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房里的消毒水味熏得我鼻子難受，我躺在病床上，無聊地翻著手機。小紅書上全是各種美食視頻，烤肉在烤盤上滋滋冒油，火鍋湯底咕嘟咕嘟地滾，炸雞炸得金黃酥脆，看得我口水直咽，肚子也餓得直叫喚。我都懷疑自己是不是瘋了，明明才從 ICU出來沒幾天，怎么饞成這樣。

隔壁床的張阿姨正在削蘋果，蘋果皮一圈圈地掉在盆里。“姑娘，別看這些吃的了，越看越餓。”她一說話，我才注意到她圍裙上沾著蘋果皮碎屑，突然就想起小時候，我總愛趴在廚房門口，眼巴巴等著媽媽做飯。那時候家里窮，吃頓好的不容易，但媽媽總會變著法子給我驚喜。

張阿姨把削好的蘋果切成小塊，邊忙活邊念叨：“我老伴兒以前啊，天天凌晨就出門，在巷口支個攤子。那時候天還黑著呢，他就得把爐灶生起來……”我聽著聽著，突然想起武漢大街小巷隨處可見的早點攤，想起同學總跟我炫耀的過早美食，鬼使神差地問：“阿姨，您老伴兒賣的是啥呀？是不是武漢特有的小吃？”

張阿姨眼睛亮了亮，手里的保溫杯跟著晃，里頭的枸杞在水里浮浮沉沉：“賣的是熱干面！要說正宗的武漢熱干面，最關鍵的就是芝麻醬。”她用袖口擦了擦眼睛，我才看見她指甲縫里還沾著褐色的芝麻渣子，“每天凌晨三點就得起來炒芝麻。那香味大得很，整條街都聞得到，從得勝橋一直飄到長江邊……”她突然說不下去了，我趕緊抽了張紙巾遞過去，就在碰到紙巾的那一刻，我嘴里突然就有了麻醬的味道，又香又濃。

這味道一下子把我帶回小時候。那時候每天早上，都能聽見媽媽搖竹制面篩的聲音。她把面條往開水鍋里一扔，筷子攪幾下就撈出來，澆上剛磨好的芝麻醬，再撒點蔥花和蘿卜干。我總愛蹲在灶臺邊偷吃蘿卜干，沒少被媽媽用沾著芝麻的手彈腦門。

我伸手摸過放在枕邊的平板電腦，冰涼的感覺讓我稍微清醒了些。拍美食視頻？我自己都覺得荒唐，我連手機相機怎么對焦都弄不明白。可屏幕上跳出的“美食博主入門教程”，就跟有吸引力似的，我忍不住點了進去。到底怎么拍視頻？用哪個濾鏡好看？打光要用臺燈還是手機手電筒？我咬著嘴唇，把張阿姨說的秘方一條一條記在手機備忘錄里，就連她說“炒芝麻得聽到噼里啪啦的響聲，就跟放小鞭炮似的”，我都沒落下。

正記著，張阿姨又說話了：“姑娘，要不讓我兒子明天給你帶點食材？”我猛地抬頭，看見她眼睛里都是血絲，可眼神卻特別溫柔。她床頭柜上放著半瓶止痛藥，標簽都被磨得起了毛邊。我下意識摸了摸口袋里皺巴巴的住院繳費單，那紙角硌得我大腿生疼。

晚上病房里其他人都睡了，呼嚕聲此起彼伏。我蒙在被子里，平板電腦的光照在臉上。視頻里的博主正在教怎么用筷子夾起面條，讓醬汁拉出絲來。我沒東西練習，就握著根棉簽在手里比劃，想象自己拿著攝像機的樣子。等我終于把拍攝要點列完，一抬頭才發現天都快亮了，窗外的月光不知道什么時候爬上了窗臺。這時候我才發現，嘴里又有了熱干面的味道，還混著我媽圍裙上淡淡的肥皂味，好像她就在我身邊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