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兵臨城下
- 受命于天?從縣令開始,打通三國
- 玉谿山人
- 4741字
- 2025-05-12 09:00:00
早春三月的原野本該綠意盎然,此時卻鋪陳著令人窒息的枯黃。
黃色的土塵,黃色的裹布,黃色的旗幟,還有黃色的面容。
一團團黃色聚在一起,自東往西,簡直就像是一條逆流而上的大河,只是這河里卷起的并非是浪花,密密麻麻涌動的都是人潮。
而在這股人潮兩側,正不緊不慢的綴著兩股騎軍,一支在前,一支在后,一支在北,一支在南。
就像兩個盡忠職守的牧羊人一樣,認真而仔細的驅趕著羊群往目標而去,不能掉隊,不能偏移。
這兩股騎軍一支自然就是乘氏李進所領的那一千騎兵,另外一支則是張闕所部的東阿兵卒。
說來陳宮此人倒也干脆,在東武陽解圍的第二日,便將先前答應贈予張闕的一千匹戰馬給帶了過來,沒有半點拖延的意思。
至此,張闕麾下東阿兵卒也搖身一變,盡數變成了騎兵,且不說實力是否能在短時間內有著巨大提升,單是這速度就提高許多。
“這些戰馬確實優良,我們先前東拼西湊的那些馬與之一比,簡直就是劣馬!”
程武喜不自勝的摸著馬脖子,贊嘆不已,“一千匹良馬??!令君,這陳公臺言而有信,不愧君子!果真值得往來!”
策馬走在隊伍正中的張闕輕輕一笑,不置可否。
君子?
以張闕猜測,陳宮原本的謀劃里面,現在裹挾驅趕著這些黃巾潰眾往西的,應當是李進所部與他自己所率領的東武陽騎兵,根本沒有張闕的份!
可笑自己當時和他一起設計鮑信的時候,心里還美滋滋的,沒想到陳宮心思遠比自己深沉,居然是將自己也視成棋子擺弄。
若不是程立事先提點,若不是自己腦子轉的快,只怕現在也和鮑信一樣,陷在與那些黃巾軍的廝殺當中,追逐著所謂主帥首級,解圍頭功,從而錯失了真正良機,而跳著腳無能狂怒吧?
也正因此,發現木已成舟的陳宮,這才順勢將自己東武陽騎兵所騎戰馬送了過來,要不然,一千匹戰馬,豈是能這么快就聚齊的?
話說和陳宮接觸這些時日下來,原本剛剛相識時候的熱切,在張闕心中已經蕩然無存。
倒不是說陳宮此人智謀不高,但看他如何將鮑信當成棋子擺弄,甚至就連張闕都差點著了道,就知道此人手段了。
三國演義里將陳宮描繪成了一位剛正壯烈之士,因為不恥曹操殺呂伯奢一家,而憤然與之絕交,從而為他之后勾結呂布,背叛曹操之事鋪墊了緣由。
但實際三國志這樣的正史里,根本沒有曹操殺呂伯奢之事,陳宮和曹操也沒有交惡,甚至在曹操剛剛擔任東郡太守之時,若不是陳宮大力相助,曹操是沒有那么容易收取兗州的。彼時兩人可以說是關系異常密切,陳宮可稱為曹操麾下第一文臣。
而他之后為何要與張邈同謀叛亂,三國志里只有簡單的三個字“后自疑”,這里的“自疑”,張闕猜測應該與曹操勢力不斷擴大之后,身為兗州派系頭馬的陳宮地位開始逐漸下降脫不了干系。
換言之,你若是想要招攬陳宮,就必須一直重用他,包括他所代表的兗州系,如若不然,一旦陳宮得不到他最想要的倚重,那他就會自疑,就會心生叛亂。
說來巧合的是,在陳宮勾連呂布發起叛亂之后,偌大的兗州幾乎是一夜之間全部背棄了曹操,除了鄄城、范、東阿三座縣城,而來回奔波串聯守住這三城之人,正是一身臭脾氣的程立。
可以說若沒有程立,曹操根本無法再度收復兗州,甚至他本人都在從徐州艱難返回兗州后,握著程立的手,感慨道:“微子之力,吾無所歸矣?!?
這才是所有主公夢寐以求的臣屬啊,一旦認主,矢志不渝。
哪里像陳宮,將兗州系或者說自己的利害關系放在第一位。
張闕自襯若是能夠招攬到陳宮,等到日后天下紛亂之時,憑借其力,肯定能迅速占據兗州,以為基業。
但自己想要的僅僅是兗州一地嗎?
這種定時炸彈放在身邊,說不定什么時候就背叛自己,那恐怕自己也要像曹丞相一樣多疑,晚上睡不著覺了。
張闕忽然覺得有些可笑,沒想到兜兜轉轉一圈之后,自己現在身邊最佳的招攬對象,居然還是那個臭脾氣的程老頭。
當然,盡管心中對于陳宮已經沒那么熱切,卻不影響張闕繼續和陳宮合作。畢竟,眼下兩人的目標在某種程度上是一致的,那就是掃蕩黃巾,平息東郡之亂。
張闕的思緒尚在飄忽,卻忽然聽到有哨騎來報,正是說曹操曹操就到。
抬起頭一看,一什騎兵簇擁著陳宮,其人一身戎裝,臉上正自笑容盈盈。
“公高兄,衛國縣近在眼前,按照先前議定,此戰便由我部先行出擊了?”
“那我就靜候公臺兄捷報了?!睆堦I策馬上迎,臉上也是一般的笑容盈盈。
且不說兩人心底都藏著哪些心思,只看這面上,簡直就是異父異母的親兄弟模樣。
“哎,可惜可惜?!睖\淺客套幾句過后,陳宮忽然開始唉聲嘆氣。
“公臺兄何來嘆息?以李氏騎兵之勇武,區區衛國,豈不是輕易就下?”張闕擺出了疑惑神情。
張闕并不是裝模作樣,他是真的感到疑惑。
從東武陽到濮陽,將近兩百里路,中間卻隔著兩座縣城,衛國和頓丘,此時都已經陷落于黃巾之手。陳宮和張闕裹挾那些潰眾的目標雖然是濮陽,但是這兩座城池若不先行收復,必然會影響到兩人的補給線。
于是乎,陳宮為了表示公平,或者說是要平分功勞,早先就過來遞過話,讓張闕優先挑選攻伐哪個縣城。要說這兩縣其實差不多,都是人口四五萬的中縣,城郭高低也大差不差,城中黃巾軍兵馬數量皆在兩千左右。
不過,張闕卻對頓丘饒有興趣。
對,就是曹操在當洛陽北部尉時,用五色棒打死蹇碩叔叔后,改任頓丘令的頓丘。
所以二話不說就選了頓丘,留了衛國給陳宮。
當然,其中也暗存著想要先觀察一番,李進那千余騎兵戰力如何的心思。
在聽到張闕疑惑之后,陳宮微微擺手,款款說道:“我并非是在擔憂衛國難攻,而是嘆息,若是我那名出身衛國的好友,此時還在故鄉,怎會讓衛國淪陷黃巾之手,而你我又將多一臂助!”
張闕有些膩歪,衛國這么偏,也有你的好友?感情你不是來傳話,是故意來炫耀的?
“敢問此人姓甚名誰?”
見張闕來問,陳宮頓時昂揚,“此人姓樂,名進,字文謙。雖然容貌短小,但卻膽烈過人!”
張闕倒吸一口冷氣,樂進?好吧,你陳宮果然不交無名之輩,這個逼裝的確實令人服氣。
然而,陳宮話卻遠遠還未說完,他依舊嘆氣,“可惜樂文謙早年就為頓丘令曹孟德招為帳下吏,料想此時應當正跟隨其左右。哦,曹孟德,乃大鴻臚曹嵩之子,亦是我之好友?!?
張闕牙齒都快酸掉了,也不知道等以后自己發達了,會不會也變成陳宮口中的我之好友。
他干笑幾聲,指著已經隱隱能見的衛國縣城墻,岔開話題。
“且觀李進先如何破敵吧。”
陳宮目光一轉,淡淡掃視一圈之后,當即含笑頷首。
衛國城下,李進的戰術十分簡單,千騎分作十股,來回奔馳呼喝,驅趕著又累又疲憊的黃巾潰眾涌向城墻。
這些黃巾潰眾甫一靠近城墻就開始高聲嘶吼哭訴,所言盡是黃巾同袍,太平兄弟之類的言語,更有些人認出了城頭守軍乃是自己鄉黨,馬上就扯著鄉音開始呼喚。
本就被城下滾滾人潮驚得失措的守軍,這下子更是慌亂。
而正在此時,李進卻已經帶著人悄悄摸到了城墻根,攀著城墻往上爬去。
等到守軍發現,其人已經靠近城垛,只是一個躍身,已如鷂鷹般翻入城頭。
輕甲持刀,左右劈砍,手下居然并無一合之敵,只是片刻,就在城頭清出一片空地,余下跟隨他攀墻的武士也都紛紛借此先登成功。
然后,就是斬將奪旗,一舉破城。
而這前后所花費時間,僅僅幾刻而已,堪稱神速!
張闕這也是第一次見識到李進的武勇,眼眸中異色連連,只得感慨一聲不愧是能打敗呂布之人。(注)
衛國既下,并未受到什么損傷的李進部稍稍休整之后,馬不停蹄,卻是將衛國縣的黃巾潰兵一同裹挾進來,往著頓丘方向趕去。
不過,這次就換成張闕麾下的東阿部曲在前了。
頓丘距離衛國不過二三十里路,幾乎是眨眼就到。
依舊如衛國故事,只不過這次攀城先登的換成了潘璋。
奈何潘璋性格太過爆裂,攀上城頭之后,沉溺于左右沖殺,沒有第一時間去打開城門,致使破城時間稍遜于李進,這不免讓張闕覺得略輸了陳宮一籌。
然而這還未完,眼看兩城皆破。陳宮和張闕卻同時提速,兩支騎軍左驅右趕,奮力將萬余黃巾潰眾向著西南方的大河河畔趕去。
待到這日傍晚時分。
殘陽如血。
無數哀嚎越過跌宕的大河,順著晚風,直沖隔河而立的濮陽城頭,令人聞之不禁膽寒。
……
“這些潰眾是從何處來的???”
濮陽城頭,一眾收到消息匆匆趕來的黃巾軍頭領們,望著大河對岸,滾滾如潮的人流,個個面帶驚駭。
“看他們所來方向應是從頓丘來的……糟糕!頓丘必然已經陷落!”
“頓丘?不可能,頓丘區區中縣,我軍在彼處,只有千余兵馬,哪里來的眼前這茫茫多的潰兵。”
“或許是他們將頓丘數萬丁口一起裹挾來了……”
“笑話,但看這些潰眾個個頭裹黃巾,人群中還有不止一面黃天大旗,就知道他們都是我們黃天兄弟,而不是什么普通黔首?!?
“頓丘已失,衛國豈能安保?只怕這兩縣都已經失守?!?
“可頓丘和衛國加起來也沒這么多人……”
所有人的神色都悚然了起來,因為所有的猜測都指向了一個令人恐懼的答案。
“我就說梁仲寧此人虛言無能!眼前情形,必然是他所領的那兩萬之眾已經為人所敗,甚至是慘敗速??!不然也不會半點消息也傳不回來,以至于潰眾被裹挾到了我們眼皮底下,我們才得知!”
一個蒼老且帶著濃濃憤怒的聲音驟然響起。
眾頭領側目以對,見得說話之人,正是卜巳的另一個心腹,與梁仲寧并稱左右手的張伯。
其人年齡已經頗大,頭上交纏黃巾,眉間畫著一抹朱砂印記,配上一副長髯,端的有幾分仙風道骨的氣勢。與梁仲寧出身豪富之家不同,張伯出身貧苦,但卻是正經受過張角這位大賢良師教誨的太平道上師。
他和梁仲寧很典型的代表了黃巾軍內的兩大派系。
其一是早早就信奉了太平道,跟隨張角行醫傳教,已經根植入了黃天當立思想的真正宗教人士。
另外一個則是在漢室天下體系里過的不得意,試圖借助黃巾起義來改變命運的那些人,或者也可說是所謂的投機之徒。
平日里,張伯就十分看不慣梁仲寧的矯揉造作,此時逮到機會,更是直接落井下石。
所以,其余頭領聽到張伯這番言語,只覺得正常,沒有半點意外。
然而,即便張伯罵的再大聲,再難聽,對于眼前這番局面根本沒有任何幫助。
紛亂的議論聲中,一直沉默遠眺著大河對岸的卜巳終于開口說話。
“莫要再說這些沒用的!仲寧現在下落不明,生死不知。怪罪于他,已經于事無補!汝等有這些心思,倒不如各自說說眼前局面該如何應對!”
一言既出,眾人紛紛啞然,即便是張伯也深吸一口氣后,閉了嘴。
好半晌,才有人支支吾吾的說道:“畢竟都是黃天兄弟,總不能看著他們這般凄苦哀嚎吧。要不派人過河,將他們接入濮陽城中?”
“不可!”馬上有人出聲反對,“這些潰眾身后那兩支騎兵,你們就沒看到嗎?個個高頭大馬,身披鐵甲,一看就是精銳。他們為何要裹挾潰眾至此,正是要引誘我們出城,然后等著我們過河的時候,半渡而擊!再說了,你怎么知道這些潰眾之中,沒有漢軍喬裝打扮,伺機奪取城門?無論如何,絕對不能出城!”
“說的沒錯,我們濮陽前有大河,右有瓠子河,且城高糧足,只要我們堅守不出,任憑漢軍數萬眾來攻,亦不能下。漢軍正是因為如此,才想出這等裹挾潰眾攻城的伎倆!大帥,萬萬不可上當?!?
議論聲頓時又起,不過大多都是贊同守城不出的。
一旁的張伯愈聽眉頭皺得愈緊,作為資深太平道上師,對于這種放棄自家同胞道眾的言語,他深為不恥,但是他心中也根本沒有什么兩全之策,畢竟這是軍事,而不是講經,所以只能站在原地干著急。
至于卜巳,此時早已經紛亂,并且深深懷念起了梁仲寧。若是梁仲寧還在,必然可以辨明形勢,給出一個好的方案來!自己何至于如此無措呢?
想到這里,卜巳止不住的嘆息,梁仲寧啊梁仲寧,你怎么就敗了呢!不是說你精通春秋左傳,熟識軍陣的嗎?
然而,就在濮陽城頭眾多首領一籌莫展之際,大河對岸的局勢卻又起了變化。
一匹匹戰馬帶著新砍伐的樹干大木,從四周曠野返回,無數黃巾潰眾被驅動往前,不多時,敲打木頭的聲音就起此彼伏,在大河兩岸回蕩不休。
“他們這是要做浮橋?”卜巳瞇著眼睛,驚疑不明。
……
“正是要做浮橋!”
大河對岸,陳宮望著濮陽城頭,露出了冰冷的笑。
“既然你們不肯過河,那我就把人送過去。屆時,我倒要看看你們這些黃巾之徒,是否真如自己所說的那樣,做到眾生平等!”
……
注:九月,操還鄄城。布到乘氏,為其縣人李進所破,東屯山陽?!顿Y治通鑒》·卷第六十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