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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四面楚歌(求追讀)

卜巳枯坐在院子當中。

深郁的樹蔭籠罩著整個院子,像是一團濃得化不開的墨綠。

這座大宅位于濮陽城最為幽靜,周遭景色最為雅致的城南。有前后二院,左右兩廂,均有回廊環繞,闕、廳、房、堂,各置其中,占地將近半頃。雕梁畫棟,勾心斗角,富貴奢華到不能用簡單言語來形容。

自從住進這座深宅之后,卜巳最喜歡做的就是幽坐于后院池塘邊上,觀風賞雨,同時恍然為何那些世家大族都喜歡建造這等寬闊的宅邸和莊園,原來屏除了外界的喧囂后,根本就是兩個世界。

然而,此時此刻,這份深院靜謐,早被那順著風襲來的無數哀嚎呼喊破壞的淋漓盡致。

腳步聲從外面傳來,一道身影在院門閃出。

“大帥。”張伯看著短短一日夜就變得枯槁無比的卜巳,面上不由自主流露出幾分感同身受的凄涼。

“張伯來了啊,城外……”卜巳呆滯了好久,才抬頭,眼眸之中沒有半點神采。

“城外潰眾依舊躁動洶涌……”張伯低下頭,趕緊接話,“大帥,得想個對策了,不能再這么拖延下去。”

“那你說該如何?”卜巳苦笑,“有人勸我無視他們,有人勸我開城放他們入內。更有人勸我,讓兵卒在城頭放箭殺傷,以此恐懼他們,好讓他們繞城而走……”

“張伯,你說我該如何?”

“大帥明鑒,萬萬不可行殺戮之事,他們可是我們黃巾同胞,太平兄弟啊!”張伯趕緊回話,滿臉都是急切。

卜巳沉默了片刻,搖了搖頭,“我當然不會對他們下手,我亦是受過天公將軍教誨,為他親自引領入道的太平道眾啊!”

張伯聞言如此,臉上神色不由一松。

可是卜巳在嘆了一口氣后,卻又說道:“只是這些潰眾儼然已經成了城外漢軍手中捏著刺向我們的刀劍,若不解決這個問題,只怕濮陽守不住了!”

張伯咬了咬牙,奮力進言道:“大帥,事到如今,唯有一個辦法了!”

“哦?”卜巳抬眼,臉上露出驚喜之色,“張伯有何妙計,速速說來。”

“開城納人!”張伯瞪著布滿血絲的眼睛,一字一頓。

“開城?”卜巳一下子站了起來,連連擺手,“不可以,絕對不可以。萬一,不是萬一,而是潰眾里面肯定藏著奸細,我們這不是開門揖盜嗎?”

“一旦奸細生亂,這么多的潰眾該如何彈壓?不可以,絕對不可以!”

看著卜巳一口回絕,張伯低著頭,繼續誠懇來勸,“大帥明鑒,即便潰眾內藏有奸細,又能有幾人?十人?百人?三百人?總不可能漢軍盡數喬裝打扮混在潰眾里面吧?他們才多少兵卒?

只需等潰眾入城后,將其按照籍貫分割開來,然后再由各自籍貫出身的將校進行甄別,就能輕而易舉的將奸細查出!

更有其他,潰眾一旦入城,只要派出上師稍加引導,便能激發他們士氣斗心,從而同仇敵愾。豈不聞太平經上有言云:抗兵相加,哀者勝矣!”

“這些都利大于弊,總比將這些潰眾棄置于城外,每日哀嚎不停,震動軍心來的好吧?”

張伯說到后面已經懇切的近乎淚目。

而卜巳已經愣住,好半晌,才握住張伯的手,感慨道:“未曾想張伯你也有這般智謀,往昔我真是小覷了你,若是仲寧仍在,有你二人相助,我又何必如此憂心,夜夜難眠!”

原本沉浸在感動之中的張伯,心中一梗,到了現在,卜巳居然還對梁仲寧念念不忘,卻也不想一下,眼前這等危急局勢都是因為誰而造成的!

“那就按照你說的去辦吧!一切都仰仗你了!”卜巳捏住張伯雙手,重重用力。

終于得到這個命令的張伯,感覺自己幾乎就要虛脫了,抹了抹額角汗水連著眼中淚水,慨然一聲應喏。

然而,他剛剛轉身,卻聽得城外那飄飄渺渺的哀嚎聲,居然演變成了夾雜著鄉音俚語的歌謠。

這歌謠聲一陣響過一陣,過的沒多久,已經達到了清晰可聞的程度。而這顯然不是城外那些潰眾能夠達到的,必然是城內的守軍也跟著一起唱了!

張伯咽了一口口水,嘴中不由自主的蹦出了一個詞來。

“四面楚歌!”

文化水平不高的卜巳不知道什么叫做四面楚歌,但也察覺到了眼下情況似乎已經到了最為不妙的境地!

“張伯,趕緊去開城,趕緊去將他們迎進來,這歌謠,不能再唱了!”

張伯哪里還能走得動,他呆立原地,對著卜巳慘然一笑。

“大帥,來不及了!”

掛在朗朗夜空正中的月亮,宛若一張銀盤,月光滿溢,順著挑高的寬闊屋檐傾落下來,將整個院落照得雪亮。

也將院子中對立的卜巳和張伯,照得宛如銀人。

卜巳怔怔抬頭,他這才發覺原來已經時至十五,月亮到了每月最圓的時候。算起來,從二月初五響應天公將軍起義開始,已經足足一月零十日,自己占據濮陽,入駐這座深宅,也已經足足一月。

一個月啊,明明這么短,卻又長的好似一個新的人生。

在這一刻,卜巳忽然有種預感,這段新人生就要終結了。

……

大河對岸,浮橋一側。

三道身影也在側耳聆聽著回蕩于夜空的歌謠,這三人其中兩人當然是張闕和陳宮,至于另外一人,則是臉黑得好似鍋灰的鮑信。

拋棄了追殺梁仲寧這個黃巾賊首,舍棄了黃巾軍遺落滿地的軍械物資,在緊趕慢趕之后,鮑信終于趕上了大部隊。而那時節,非但衛國、頓丘已經收復,就連眼前這座浮橋,都已經搭建完成了。

更讓鮑信覺得難受的是,就在他率領部曲離開東武陽不久,不知道從哪里冒出來的程立,就帶著數千民夫接手了整座黃巾軍大營,并且與東武陽縣令和和氣氣的平分了營中的所有物資軍械,同時還擒住了喬裝打扮躲在潰兵當中的梁仲寧,并親手斬下了他的首級!

也就是說,鮑信花了死力氣,狠狠打了這么一場仗,非但斬將奪旗的首功沒撈到,就連實打實的物資財物也給他人做了嫁衣!

這也難怪,其人現在會是如此臉色,不過,吃了一塹的鮑信生氣歸生氣,卻也明白了,論心思深沉,陰謀伎倆,自己是萬萬比不上陳宮、張闕這兩個小兒的。甚至就目前來說,損兵折將的自己,在兵力上也已經變成了最弱,最初的依仗和野望,瞬間變成了夢幻泡影。

好在陳宮并沒有繼續針對,在鮑信抵達濮陽后,依舊笑容相迎,并讓鮑信一起參與進攻伐濮陽的事宜當中。

對此,張闕不置可否,鮑信卻滿懷警惕。

“出東門,不顧歸。來入門,悵欲悲。盎中無斗米儲,還視架上無懸衣。”(注)

陳宮跟著風中傳來的歌謠,輕聲哼唱幾聲,臉上露出了幾分悲戚神色。

但是旋即就將悲色收斂,變得正色慨然起來,伸手指著燈火通明的濮陽城頭,憤然言語。

“也不知道彼輩這么黯淡無能,昏悖可笑,是如何能夠掀起如此動蕩,荼毒天下諸州諸郡,致使百姓黔首流離失所,被逼為賊的!?”

張闕聞言,也默默點頭,暗暗贊同。

話說黃巾起義,雖然遍布天下九州,但是實際上可以劃歸三大戰區,其一是張角三兄弟親自坐鎮的河北冀州,其二就是張闕此時所在的兗州東郡,其三則是最為靠近洛陽的潁川和南陽。

而這三大戰區,尤其以東郡的戰力最為暗淡。卜巳和他兩個左右手,梁仲寧、張伯,在史書上根本沒有留下任何亮眼戰績,當皇甫嵩滅了潁川黃巾軍,騰出手后,就順勢擊敗了卜巳,過程簡單到只有一句話,擊黃巾卜巳于東郡,大破之,斬首萬余級。

然后,就沒有然后了。

事實上,一開始張闕還以為卜巳畢竟是一方主帥,應當不會如此無能,然而接連擊敗王度、梁仲寧,并且眼睜睜看到卜巳對于濮陽戰局的束手無策后。

張闕不得不承認,相比于殺死南陽郡太守褚貢的張曼成,圍困朱儁和皇甫嵩的波才,東郡這一股黃巾軍,確實差的不止一籌。

“不知道若是公高兄和允誠兄是這被困濮陽之中的主帥,面對此等局勢,會做如何應對?”陳宮在嘲笑完濮陽城中黃巾之后,就把目光落回到了身邊。

鮑信視若罔聞,仍然黑著臉,他已經打定主意,不隨意接陳宮的話,誰知道這小兒什么時候,又給自己下套!

張闕垂下目光,大河滔滔,浪潮不停的拍打著岸礁,上面那條用舟楫和木材捆束而成的浮橋,正隨之起伏,跌宕不休。

如此沉默了片刻,見得陳宮依舊目光灼灼,張闕無奈一笑,伸出三根手指,一一道來。

“若是我為主帥,當有三策,其一直接開城接納這些潰眾,化悲憤為士氣,先將城內同仇敵愾之勢養起來,然后再從容甄別混入城內的奸細,如此一來,憑借濮陽城防,進犯之敵必然要撞上一場苦戰,死戰!

其二,要心狠!就把這些潰眾當做敵人來看待,只要狠心出手殺傷部分人,必然令得這些潰眾心生害怕,繞城而逃。屆時,若是敵軍分兵前去驅趕,就會露出破綻!也正是我軍出擊解圍的最好時機!

其三,就是直接棄城而逃,不管這些潰眾,也不管濮陽。帶著城中精銳部曲,往河北或是往河南,四處流竄作戰。到時候,天高任鳥飛,偌大兗州,一馬平川,誰知道我躲在什么地方,而等到敵軍追擊疲憊,我軍再從旁埋伏而出,誰勝誰負,不言而喻!”

“此外,還有一種方法,就是城內有一員猛將,帶著一支足夠精銳的騎兵,趁著這些潰眾過河之時,反過來裹挾著這些潰眾沖擊敵軍。”

“然而城內這些黃巾賊酋,卻選擇了最為愚蠢的方法,坐困孤城,坐視不理,到最終不過是坐等滅亡罷了!”

一言既罷,眾皆無聲,唯有滾滾潮聲,滔滔不絕。

陳宮目有異彩,忍不住感慨出聲,“幸虧我等要面對的不是公高兄,而是卜巳這個蠢貨,要不然,我等就要成為這大河中沉浮的尸骨了!”

就連鮑信也詫異相對,腦海之中將這四策來回滾動數次,最后只得承認,張闕這小兒是有些韜略在胸中的。

夜風吹的很急,呼呼的往著三人身上席卷,就連鐵甲皮胄,重錦大袍似乎也被吹透了。

然而三人卻依舊佇立江邊,仿佛在等待著什么。

過了沒多久,也就是當城內守軍也跟著應和唱起歌謠之時,三人臉上齊齊一喜。

“城內人心已潰,破城戰機就在此時!”

……

“阿璋,阿璋!”

篝火閃動,一簇簇火焰扭曲成了一張張故人的面容,如流水一樣緩緩流淌,最后定格在一張似嗔似喜的嬌俏容顏上。

被火光映紅了臉的潘璋,默默念著藏在心底的名字,好半晌,都不能回神。

身邊一個年齡頗大的伴當,見他這幅癡模樣,臉上焦急神色愈發濃厚。

好在,周遭愈發響亮的歌聲和躁動滾燙的情緒,終于讓潘璋抬起了眼睛。

“這破歌還真唱個沒完了!”潘璋摳了摳耳朵,撇了撇嘴角。

“阿璋別鬧了,按照令君交待,此時便是……”伴當見潘璋還是這幅憊懶模樣,急忙湊近他的耳朵,低聲言語起來。

“我知道,我知道……”潘璋一把推開伴當,撓了撓胸膛,又緊了緊腰帶,然后才慢悠悠的起身。

“不就是奪個城門嗎?值得如此焦急?”

“不就是!?”同樣來自發干縣的伴當沒好氣的點了點潘璋的腦殼,“上次在頓丘,就是因為你殺的興起,耽誤了開門時機。致使我們沒有比過那些濟陰子,更是讓令君丟了顏面!這次你若還是這么憊懶,我可不會放過你!”

潘璋也是沒好氣的回瞪,“令君,令君,你們才跟了那姓張的多久,就叫得這么親密。不知道還以為你們是他的親親兄弟,而不是我潘璋的親親兄弟……”

“廢話少說。”伴當伸頭往著遠處瞅了瞅,“這次絕不能讓那些濟陰子,奪得頭籌了。”

“我聽說這次一起奪門的還有那些泰山人?”潘璋也順著目光,往前眺望,只見紛亂的潰眾當中,正在起著某些變化,有人一面高聲呼喊著什么,一面招手聚攏著周遭的民眾。

“哼,泰山人?”一聽到泰山這兩個字,伴當差點笑出聲來,“那些人遇上了蠢貨將領,來的晚不說,還被分到了最遠的西城去了,哪里像我們……”

然而,話音未落,就聽得遠處傳來一聲尖利哨聲,一股股人潮開始莫名涌動向著城墻跑去。

眼見如此,潘璋眼眸頓時一縮,隨即也起身奔跑,口中更是高呼不斷。

“黃天兄弟,生則同生,死則同死,不開城門,與爾俱亡!”

……

注:出自漢古樂府古辭《東門行》,寫的是一個城市下層平民在無衣無食的絕境中,為極端窮困所迫不得不拔劍而起走上反抗道路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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