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人心不足蛇吞象
- 受命于天?從縣令開始,打通三國
- 玉谿山人
- 3320字
- 2025-05-11 09:00:00
沒有戰鼓,不是打雷。
但是整片大地卻如地動一樣,跌宕不休。
千余只黑驢猛甩著燃燒的尾巴,嘶叫著排山倒海般沖進了黃巾軍大營。
單薄的木墻一頂就倒,鹿角拒馬被甩在路邊,軍帳窩棚被扯翻在地,身上綁著的長矛尖刀更是肆意挑穿奔突逃竄的所有物事。
無數火星隨著驢蹄紛飛,大火頃刻燃起,更順著呼嘯的狂風,往遼闊的軍營蔓延。
不是沒有黃巾軍想來阻攔,可是張闕選擇的切入時機,過于巧妙了,正好是右營梁仲寧接戰正酣,而他派遣去傳令的親信帶著中軍和前營兵卒往回趕的時候。
也就是說,這股黃巾軍大部主力,此時正卡在路的中間,一面是前往右營支援主帥,一面是前往左營抵擋那茫茫多令人恐怖的火驢。
更讓人心驚的是,與此同時,后營卻也開始冒起了數條粗壯的黑煙,正是張闕先前留下來的潛伏人員,見到左營火起,做出的呼應。
這下子,不是左右為難,而是三面為難了!
怎么辦!?
救主帥,還是保大營?
此時手握梁仲寧號令的親信,腦海里面如天人交戰,豆大的汗珠止不住的往下流淌。
“右營騎兵只有三百,縱然再兇悍,也不能輕易擊潰梁帥和其麾下上千精騎,況且右營本就駐扎著兩千步卒,只論兵力,掩淹都能淹死那三百騎兵!”只是一瞬間,親信就下了決定,將手往左一揮。
“所有人調整方向,往西,往西,擋住那些驢子!先滅了左營的火,然后再去后營!”
聲音嘶吼不停,親信更是提著長刀,身先士卒。
然而,他卻沒有發現身后一眾步卒看著漫天席卷的火焰,以及火焰中來回穿梭,猶如鬼怪般的火驢,全部面帶懼色!
……
箭矢在空中劃過弧線,抖出一串血珠。
張闕從煙和火之間竄出,他伸手從箭囊里再度抽出一支箭矢,手中弓弦還在震動不休。
然而,他舉起的長弓卻又放下,眼前所見讓他驟然瞇起了雙眼。
驚惶失措的民眾四處奔逃,滾滾黑煙如影隨形,蒸騰的熱浪包圍著整座大營,以及混亂如沙,聚不成陣的黃巾步卒們。
程立想出的這招火驢計果真效果不俗,不但短時間內就讓整個左營秩序崩潰,連火勢還沒有波及的其他營帳也開始騷動不安。
然而程立并不只是單純的對先賢田單進行復刻,要說其中最為陰毒的,卻是他對于人心的把握。
話說本就以宗教起家的太平道,在往常的傳教和宣講當中,大多摻雜鬼神之說,利用這個時代百姓對這些奇談怪論天然的恐懼和崇拜,以來鞏固自己對于道眾的控制。
在往常這并沒有什么大不了,然而,此時卻遭受了反噬。
面對著身上披著火焰,布滿長矛利刃,皮膚上畫著詭異紋路,莫名而來不知來處的猙獰怪獸。早就被灌輸了一腦子宗教鬼神之說的黃巾軍們霎時間就茫然失措,進退維谷起來。
天罰、火神之類的呼喊此起彼伏,更有甚者直接匍匐在地,跪拜不起,任憑周遭帥將如何呼喝和斥罵,都無能為力。
你用宗教之理凝聚人心,我便借鬼神之論引導眾念!
張闕眼皮跳個不停,明明身處熱浪之中,脊背卻有些發涼。
“好啊好啊,這是要投降?投降也不行!乃公要一個一個將你們刺死!”潘璋不知道從哪里跑來,滿臉滿身都是黑色的煙灰,手中長矛、身上鐵甲,已經沾滿了淋漓的鮮血。
“慢著!”眼看著潘璋就要縱馬前沖,張闕忽然出聲喝止,然后問了個奇怪的問題。
“阿璋,你放過羊,牧過馬嗎?”
潘璋抬手一矛刺死一個舉著長刀,在原地莫名嘶吼的黃巾卒,抹了抹手上滑膩,說道:“你的意思是要像驅趕羊馬一樣,將這些人往東趕?然后再和那些泰山子來個前后夾擊?”
張闕輕笑一聲,繼續發問。
“城外敵軍如此混亂,城內守軍可曾趁勢開門接應?”
潘璋一愣,伸著脖子往北面眺望,層層煙霧當中,只能模糊看到東武陽城頭有人流來去,旗幟飄揚,不過那扇千瘡百孔的大門卻依舊緊閉。
“沒有……”
“李氏那一千騎兵可曾按照計劃突襲前營?”張闕吐了一口氣,再度詢問。
“沒有!”潘璋又是一愣,旋即咬牙,“你是說陳公臺是故意的?他準備等我們以及泰山子和這些亂軍打的兩敗俱傷之后,他再出來收拾殘局?然后獨占功勞?”
張闕沒有說話,入陣之前,程立的那句莫名叮囑,此時變得分外的清楚。
陳宮啊陳宮,千防萬防,沒想到還是差點上了你的當。
眼看著張闕莫名出神,潘璋如陀螺一樣,策著馬圍著張闕轉動,不時抬矛刺死一個黃巾兵卒,嘴里嘟嘟囔囔的,卻是不知道罵了多少骯臟的話。
幸好,張闕只是微微一怔,片刻之后就醒轉過來。
然而,在他面前,原本混亂如潰沙的黃巾軍們,經過了諸多黃巾帥將奮力拉扯,終于清醒過來,勉強排成了一個步卒陣勢,正向著他快速逼近!
戰場之上,瞬息萬變,為將者,應當明辨局勢,應勢而動。
張闕策馬后退,舉起手中長弓,大聲呼喝,奮力聚攏著隨其沖陣的東阿兵卒。
行動迅捷的東阿騎兵率先響應,如同片片帆云聚來,景從于張闕身后。
至于余下的八百步卒,他們本就是張闕親手發過賜錢,從東阿青壯遴選而出,紀律性比之游俠兒組成的騎兵強的不是一星半點,從始至終根本沒有離開過自家令君半步,緊隨其后!
所有兵卒都在看著張闕!所有兵卒都在等著那一聲號令!
“先擊敗當面之敵,然后再沿途放火,鼓噪聲勢,將這處營寨內的所有人!無論是兵,還是民,全部往西邊驅趕!”
張闕將手中長弓往前一圈,旋即往左指去。
“好!”潘璋先是高聲呼應,隨即又生疑問,“西面?不是東面嗎?”
然而,張闕已經率先一箭發出,身后騎兵在前,步卒在后,滾滾軍勢直沖敵陣。
短短數十步的距離,只夠張闕放出一箭。
箭矢射入面門,中箭之人形容慘烈。
張闕沒有分心去看,他第一時間收起長弓,捏住了尚不熟悉的長槊,下意識的屏住呼吸,一口氣壓抑在胸腔當中,高高鼓起的胸膛頂著鐵甲,沒有半點冰冷感覺。
這鐵甲早被周遭火焰炙烤的令人發燙!
微微下垂,足有兩尺長的雪白槊鋒,映照著扭曲的焰光,狠狠往前砸去!
收槊。
拍馬。
再砸!
戰馬奔騰,如熱刀切油!
等到張闕回過神來,槊鋒已經沾滿肉糜,甲縫之間都是血污。
唯有潘璋猖狂的高呼聲,昭示著他們已然沖破敵陣!
本就是勉強結陣應敵的黃巾軍,在張闕等人沖鋒半途,就已經宣告潰散,不知道多少人丟下了兵器,抱頭亂竄。而身后遲來一步的東阿步卒則是雪上加霜,進一步催動著這群潰兵往前逃散。
“放火!”張闕的聲音有些啞,可是伸直的手臂依舊有力,“往西!往西!”
無數火把帶著黑煙飛出,星星點點,已成燎原之勢。
然而此時,卻有一道微弱的呼喊,從后營方向傳出。
雖然微弱,但是不知怎得,聽在張闕耳朵中,卻分外清晰。
正是那句黃巾軍太平道最為出名的口號:“蒼天已死,黃天當立,歲在甲子,天下大吉!”
張闕猛然回身,只見一面寫著蒼天已死的黃色大旗,飄搖不停,逆著紛亂逃竄的人流,往著張闕方向奔來。
手中長弓已經抬起,弓弦已經拉開,箭鋒所指,卻遲遲沒有放出。
身邊緊隨著的潘璋愣了好半晌,才失聲叫道:“是那個姓唐的老頭!”
腐朽的雙臂,根本沒有足夠的力氣舞動大旗,與其說他持旗而走,倒不如說他是拄著大旗,踉踉蹌蹌。
沒有人聽他的呼喊,沒有人轉身跟隨他。
但是老者的腳步卻沒有半點遲疑,亂糟糟的白發長須,在風中飛舞。
孤獨的好像一個異類。
潘璋布滿殺意的眼眸,流過幾絲惘然。
張闕放下了長弓,沒有再多看那老者一眼,轉身向西,片刻不停。
身后蒼天已死的呼喊,漸漸湮滅,直至無聲。
就在此時,一陣轟隆的巨大響聲從北面傳來。
東武陽城門頓開,先有一支將近千人的騎兵奔涌而出,然后是茫茫多舉著木矛、長刀、弓箭,沒有披甲只著輕裝,不知道是兵還是民的青壯們,如洪水一樣滾來。
林林總總,足有上萬人,仿佛東武陽所有能戰的壯丁都在此處了!
而令人詭異的則是,這些人的沖鋒方向,明顯也是往西!
……
東武陽城西十里。
陳宮看著遠處高高騰起的灰塵,以及回蕩不休的吶喊廝殺聲,沉默不語。
“公臺兄,一切都如你所計劃。”高大駿馬靠近陳宮,馬上之人身材并不雄壯,容貌也不出眾,但是那捏著長槊,滿是老繭的粗糙雙手,隱隱顯示著此人武力不俗。
正是乘氏李進。
“敢問我麾下部曲,該何時入場?”
陳宮收回目光,對著李進輕輕一笑,“進先莫急切,再稍等片刻。敵軍已經潰亂,你只需做好牧羊人,將他們往西,往濮陽,往那卜巳所在之處,驅趕即可!”
李進摸了摸手中長槊,臉上神情不置可否,對于他來說,即便是帶著麾下部曲直接沖擊敵軍大營,他也怡然不懼,更何況這等驅趕小事?
不過,自家兄長李叔節在臨行前,一再交待,此行萬事都以陳宮為主。
所以李進也懶得再費什么心思,只是默默將頭一點。
陳宮又將目光投往那片喧囂的戰場,神色慢慢激烈昂揚起來。
“我費盡心思謀劃的可不單單只是解東武陽之圍,更是要解東郡之圍,解兗州之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