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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章 新改革浪潮

此次研討會的主持人是《十月》雜志的主編蘇羽。

那是一個燙著利落短發的女人,臉上帶著淺淺的笑,嗓門敞亮:“非常感謝各位能撥冗出席今天的研討會,我們的主題是‘新改革浪潮的崛起’。”

楊百川對她挺有好感,一來她身為雜志社主編,還肯親自給沒名氣的小作者寫改稿信,有那個心就不簡單;二來她那笑容,天然就帶著一種親和力。

“首先,我有必要闡述一下,這里提到的新改革浪潮到底是什么。

隨著十一屆三中全會的召開,咱們國家踏進了改革【開放的新時代。

文學向來是以時代為創作藍本的,社會的變遷必然會引發作家們的諸多思考,所以,反映改革實踐的文學作品就應運而生了。

79年,蔣子龍發表了短篇小說《喬廠長上任記》,學者們將其視為改革文學的開篇之作。

那以后,子龍又接連寫了《開拓者》《赤橙黃綠青藍紫》這些作品,持續關注改革的進程。

這些作品寫咱們國家正在進行的工業改革,塑造了銳意改革的人物,把舊制度的弊端、保守勢力的阻撓,都反映了出來,有一定的復雜性。

但我們都知道,事物是有兩面性的。改革者并非只有光輝、勇敢的一面。我們的作家同志如果只寫好的一面,也就相當于掉回到前些年的樣板戲之中了。

所以,在楊百川同志的啟發下,我們提出了新改革文學的概念,希望作家們能寫出更有復雜性、更能反映真實社會的改革文學作品。這就是我們所說的‘新’之所在。

下面,請楊百川同志說兩句。”

楊百川一怔,沒料到第一個發言的會是自己,慌忙從椅子上站起來。

蘇羽臉上還是那副笑瞇瞇的模樣,沖他招了招手:“楊同志,坐著說就行。”

楊百川把會場掃了一圈,見那些大佬都直勾勾地盯著自己,一個個臉上沒半點笑意,十分嚴肅。

這么多面孔疊在一起,使得楊百川的心子又樸樸緊跳起來,胸口泛起一陣惡心。

“我,我還是站著說比較好。”

蘇羽旁邊的王濛終于露出一絲笑容:“小兄弟,別緊張。”

楊百川對他點了點頭,從桌上撿起發言稿,清了清嗓子:“各位前輩,大家下午好。下面我來匯報一下我在這件事中的經歷,以及我自己的一些淺薄的看法。

去年9月,秋蟬未歇。我受邀到縣作協做報告……禮堂里擺著幾十排木質長椅,最好的白墻上留著工業學大慶的標語,雖已褪色,卻仍清晰可辨。

前排坐著幾位頭發花白的老作家,手里攥著筆記本,眼鏡滑到鼻尖,正低聲交談。

后排則擠滿了年輕的文學愛好者,他們的目光中充滿期待,仿佛即將見證一場文學的盛宴……”

楊百川就用這樣散文化的語言,把事情的前因后果說了一遍。

文學的語言是沒法不摻雜個人感情的。講到報告的原文被篡改時,他的語氣里帶著刺。講到后來跟方竟當面交談的那段時,語氣里又冒出一絲興奮。

因為緊張,他只用半個鐘頭就把整件事情說明白了。

他慢慢坐下,長舒了一口氣。

章潔笑了笑:“這個小同志是第一次參加研討會嗎?”

楊百川臉上靦腆,微微點了下頭。

王濛哈哈笑起來:“還得是年輕人啊,就是有創造性。我記不清開過多少研討會了,但用散文化的語言做匯報的,還是頭一回見。”

楊百川聽不出來這話是捧他還是損他,但還是擺了擺手,表示推辭。

蘇羽把話筒拍得樸樸響,把眾人的注意力都吸引過去,說:“謝謝楊同志,為我們理清這場大辯論的起源。下面我們就依次發表觀點吧,先從王書記開始。”

王濛抬起一只手,把工作人員遞來的話筒推讓回去:“今天我們要聊新的東西,就應該從年輕人開始。我們這些老骨頭,還是往邊上挪挪,把位置騰給年輕人吧。成志,你先來。”

張成志愣了一下,顯然沒想到王濛會第一個點到自己,但隨即又恢復了平靜的表情。

他接過工作人員遞來的話筒,先鎮定自若地掃了一圈在場的前輩們,說:“我覺得這個提法很有意思,但在我看來,‘新’的程度還不夠。改革文學的‘新’,不能光停留在人物塑造上,還要觸及文明精神層面。

我們談改革者的多面性,是好的。但如果只盯著改革派和保守派的權謀博弈,或者,就像剛剛楊兄說的,更進一步,關注改革者自身的性格問題,就把更深層的矛盾漏過去了。”

張成志說這話時,楊百川瞄了眼對面的章潔。她那篇去年刊登在《十月》雜志上的《沉重的翅膀》,就是前一種寫法的典型。

女人臉上沒有特別的表情,專注地盯著發言人,看不透在想些什么。

“《喬廠長上任記》,其實是一種工業化碾碎傳統文明的邏輯,好像碾得越碎,我們就更應該叫好一樣。我覺得這樣不好。

站在文學的角度上,要把改革寫出深度和新意,除了楊兄所說的,要反思改革者的形象,還得更進一步,對改革本身進行反思。

在改革過程中,那些文化身份被撕碎的群體,比如牧民、農民,他們在工業化的時代里應該如何自處?我覺得,這才是改革文學里最具哲學意味的復雜性。”

楊百川突然記起,張成志也是尋根文學的代表作家之一。他的小說,像《黑駿馬》《北方的河》什么的,一直關注著工業化進程中草原文明的落寞。看來此時這種思想已初現端倪。

旁邊有個女聲冒出來:“這樣也有問題。

咱們眼下的主旋律是改革,需要把舊的東西連根拔去,再栽上新的東西。矯枉必須過正。如果剛開始搞改革就畏首畏尾,怕這怕那,怕破壞所謂的文明,怕把事情搞僵搞死,那還有誰敢大刀闊斧地改革?

寫小說,不僅要反映社會現實,還要有理想信念。要是我們都悲觀了、害怕了,誰還來給有改革想法的干部同志撐腰打氣?”扭頭過去,說話的正是章潔。

旁邊的牛心武笑嘻嘻地開腔:“章姐,這其實是一個辯證法的問題。你的觀點和小張的觀點,其實是矛盾的一體兩面。”

章潔望著那個鼻頭圓圓的小兄弟,問:“怎么說?”

“你說的不破不立,跟小張強調的文明之思,其實正好能造就文學的復雜性。

前一個是扎根現實的闖勁,后一個是來自歷史的文明底色。改革不是要摧毀文明;而保護文明,也不像小張講的那樣要抵制改革。理想的改革文學,應該寫出一種新的文明狀態。

說改革會毀文明,其實是陷在二元對立的思維里了。工業化浪潮和傳統文明,不是你死我活、非此即彼的關系。

我想舉一個現成的例子,德國。19世紀末,德國人搞工業化搞得風風火火,但在這過程里,他們也沒落下對歷史遺產的保護,文化的根脈一直延續著。

文學的價值,就在于捕捉改革者身上,傳統和現代交織在一起的精神,也在于發現牧民、農民這些群體,在文化轉型的過程中,是如何被社會塑造,又如何自我塑造的。”

王濛點了點頭,說:“成志,你還有別的看法嗎?”

楊百川見張成志輕輕晃了晃腦袋,便弱弱地把手舉起來:“王老師,我可以說兩句嗎?”

王濛笑望著楊百川:“請說。”

楊百川剛要起身,見王濛沖他往下壓了壓手,便又一屁股坐回椅子上。

他接過話筒,說:“我其實一直有個想法,之前做報告的時候也提過,今天想再說得更清楚、細致一點。

其實剛剛張兄的觀點跟我想的有點像,但他是站在文明層面上的,站得比我高。我就只想談談人物塑造的問題。

我覺得文學的關注點,應該從那些‘弄潮兒’轉移到普普通通的底層老百姓身上。不然,我們現在寫的東西,和原先的‘唯英雄論’有什么區別?

改革的真正分量,體現在那些正在經歷變革的農民、工人身上,他們的精神面貌、生活狀態,才應該是我們重點關注的。

新改革文學要是聽不見底層人的聲音,而只能聽到改革者的吶喊,那么,所謂‘真實’也不過是漂在水面上的油花罷了。”

“說得好啊。”楊百川話音剛落,挨著牛心武坐的李沱就開了口。

在楊百川的印象里,李沱是先鋒文學的伯樂之一,余華、馬原、格非這些人,都被他推薦過,他還專門給他們寫過評論文章。

楊百川暗自琢磨,等一會兒散會了,得把《霧鎮》拿給他看看。他,再加上王濛,這篇小說的發表就穩了。

楊百川不知道,李沱其實還特別看重文學的社會擔當,鼓勵作家多去關注農民或城市邊緣群體的生存狀態。

李沱接著說:“這個小同志,最開始的發言就很有意思。你回去把發言稿整理一下,改成一篇文章拿給我,我看能不能發在《燕京文學》上。”

楊百川心中一喜,止不住地點頭道謝。

《燕京文學》,響當當的大刊,就這么發上了!

再加上《霧鎮》,這一下就送出去兩篇!

看來,混圈子是真的重要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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